拣尽寒枝_作者:沉佥(73)

2018-03-20 沉佥

  卢世全“呵呵”放下茶杯,“这阵子织造局查对今年的账目,竟然短了不少银子,追查到昨日,却发现着落在了一个绣娘身上。偏巧这绣娘前阵子被小王爷讨要去伺候了。可您瞧上的人,老奴怎么敢随便动呢。迫不得已,只好来问王爷一声,能不能容老奴把这个萧绣娘带回去查问一番?毕竟,织造局的银子,可都是万岁的——”

  话音未落,他又抬起那双老狐狸眼,意味深长地紧紧盯住嘉钰。

  嘉钰怒极反笑,几乎要把指甲掐进掌心里去。

  这老阉奴可是给他扣了好大的罪名!他要的人动了父皇的银子。原来父皇命人暗查织造局,最后是要查到他四皇子嘉钰身上来的。果然织造局、司礼监当真权势滔天目中无人。这何止是打他这个皇子郡王的脸?分明是连父皇的脸也一并打了!

  “小王自幼身子弱,时常听不清声音。卢公方才说的什么,能不能再说一遍来?”嘉钰沉着脸,唇角溢出的冷笑已然遮掩不住。

  卢世全只依旧“呵呵”得不说话。另一边陈思安却已按捺不住,抢上前来“哼”了一声,“四殿下,识时务者为俊杰,我看你还是把那姓萧的贱婢交出来吧。你虽是皇子,司礼监却是万岁身边的人,你何必想不开要和司礼监作对呢?”他言语粗暴直白,脸上已现了凶光,将手中一只金铃一摇,应声已有十余名褐衣带刀的武人冲进殿来,赫然全是东厂番子。

  几乎同时,玉青也从内殿迎上来,领着那二十余名靖王府卫涌身护在了嘉钰面前。

  “陈思安,你这阉奴敢对郡王殿下不敬?”玉青大喝一声,怒目瞪住那宦官。

  “骂得好!”卢世全竟也跟着大笑。他站起身,抚掌时的动作因为老迈已有些轻微的颤抖,但唇角冷笑眼中精光却全然不似一个垂垂老奴,而是久经沙场的凶兽。

  “老奴的这个侄儿蠢钝无比,竟敢在殿下面前大呼小叫,实在该死,老奴这就罚他。”他眼中似有血光一闪,杀机陡现。

  嘉钰心尖一颤,突道不好,却连一个“慢”字都未能喊出口。

  只见刀光耀起,银白刀刃已正正从陈思安后心穿刺过来。刀尖上的血淌在地上,发出一连串微不可闻的“滴答”声。而刀柄却正握在陈思安身后那名东厂番子手里。

  陈思安张大了嘴,惊愕得低头看住那把已将自己掏心对穿的刀,连哀号也没有一声就闷头栽倒下去。

  大片殷红从他的身子下面涌出来,就像只被砸漏了的油彩缸子。

  血腥气扑面而来,嘉钰顿觉一阵眩晕作呕。

  好个卢世全,弃车保帅,杀鸡儆猴,手起刀落杀伐决断没有半点手软。不愧是陈督主的铁杆亲信,是宫里插在江南的剑!

  卢世全嫌恶地瞥了陈思安的尸体一眼,掏出手帕掩住口鼻,抬眼曼声冲嘉钰道,“殿下身子弱,受不得这等冲撞,快回内殿好生歇息着吧。多余的事有老奴代劳,就不必殿下费神了。”

  这便是劝他识趣退走了。

  但他怎可就此低头退让?他决不能辜负了二哥的重托。

  嘉钰暗自咬了咬舌尖,强迫自己不可精神溃散,一双乌幽幽的眼睛死死盯住那老阉奴。

  他几乎就要起身硬顶上去。

  就在他用力抓住座椅扶手的那一刻,他听见那个日思夜想翘首以盼的声音从殿外传来。

  “这是干的什么,殿内殿外这么多人?”靖王嘉斐一边问着就大步入得殿来。他只扫了一眼陈思安的尸体和那一地血污,就像什么也没看见似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径直便到了卢世全跟前,“卢公来探望四弟怎么动起这么大阵仗?”

  卢世全的脸色却是全变了。

  靖王嘉斐竟然回来了,这么快就从关外北疆回到了江南腹地。

  且靖王殿下可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就在嘉斐身后,随行一众人中除却七皇子嘉绶殿下之外,还有一位封疆大员,正是浙直总督胡敬诚。

  胡都堂在此,说明织造局在这古刹殿外布下的东厂番子已尽数被总督府的兵马看住了。

  局势反转,不过刹那之间。

  这位靖王殿下不但能如此神速从关外赶回来江南,还能先去总督府搬来救兵,更能在这刀尖上面不改色谈笑自若,果然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想来他日必有一战。鹿死谁手,尚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