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过了一劫的乌鸦眨巴了两下,随即向有东西烧了尾巴一样溜出山洞,消失在夜色里。
费力地把两具尸体搬出山洞,把血迹打扫干净的受终于松懈下来。
借着盆里的水和月色端详自己的脸。
忐忑不安地想,刚刚,演得像他吧……
毕竟那人一身戎装放肆大笑的脸,只要一眼就能让他记住好多年。
不过,他什么时候受了伤。
受后知后觉地看着自己肩上复发的剑伤,皱了眉。
……真疼啊。
与此同时,大漠。
狂风吹得营帐里点了几宿的灯尽数熄灭。
尽管祭司全力挽回,被寄予厚望称作“药引”的男人猛地喷出一口黑色的血,倒地不起,停止了呼吸。
14
洗净了满手满脸的血污,受这才发现自己腿软。
自己杀了人。
“修罗”、“嗜杀”、“罗刹”、“坑杀战俘”之类的名声,毕竟是攻的。
作为养在深闺里的金丝雀,这是他第一次直面与自己有关——确切地说是由自己造成的死亡。
他可以给自己找一万个理由:那一男一女在他醒来之前谈话用的是x族语言,非我族类不知深浅,最好的办法是先下手为强;刚才被自己吓走的那只乌鸦没有猜错的话被祭司赋予了“监视”的能力,智力相当于十几岁的孩童,在它面前最好不要做出不符合攻身份的事……
但同样,他有很多更温和的方法,之前买通了人假扮成宫里侍卫在皇帝寝宫侍奉的时候,他就听到醉酒的攻说可以让太医配置装了迷药方便易取的暗器——他醒来时就确认了它也在身上触手可得的地方。
可他选择了这样一种简单粗暴的方式。
说不上愧疚,让他恐惧的是在刚苏醒不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时候,他心里闪过的那股嗜血的欲望。
不是攻的本能,而是他自己心中埋藏许久的渴望。
在温热鲜血浇在面庞上的时候,受甚至听到了来自自己灵魂深处满足的叹息。
也许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残忍的人吧,只是隐在单纯善良的皮下而已。
在他记忆里和攻的第二次见面,他攥着攻的锦衣,怯怯地问:“大哥哥,你喜欢什么样子的人啊?”
那时的攻愣了一会儿,潇洒地收了折扇挑起他下巴,目光灼灼:“朕……我就喜欢你这样单纯可爱的小美人儿……”
压抑了的杂乱思绪,受色厉内荏地瞪圆了眼,手指着水盆里攻的脸,一字一顿:“温柔可爱的美人不能保护你,等我回金陵就把他还给你。”
过了一会儿又喃喃道:“算了,反正你又不喜欢,变成什么样你都不知道……”
在现在就出山洞找攻的下属还是在死过人的山洞里睡一晚之间犹豫了许久的受选择了后者。
虽然从一醒来就开始嫌弃山洞的环境,但受在山洞口望着外面黑黝黝的一片,衣冠楚楚地思考了一刻钟后,强迫自己再忍一宿。
因为他路痴。
路痴是他从小就有的毛病。小时候不管到哪里身边都要跟几个侍从,不是王爷家的“千金”有多宝贝,而是怕这祖宗不识路走丢。后来进了宫,他最远涉足的范围也就是御花园里,既是避嫌也是拜皇宫(在他看来)长得一样的宫殿和楼阁所赐。靠着深居不出赢得了合宫妃子的好感这件事,他只想说,感谢他的情敌们如此心大。
山洞不大不小,里面有人生活很久的痕迹,一切用品可以说应有尽有,莫名让人想到山贼的临时窝点。
受甚至看到了一件狐裘。
……在苦寒的边关穿狐裘拉仇恨,活该被抢了吧。
恶意地嘲讽了一下它的主人,再三确定没有异味和污渍后,受美滋滋地把狐裘从一堆衣物中捧出来,替换了醒来时盖的被子。
然后就着那一男一女死前生的火烧了一盆热水。
脸色泛红地解开了甲胄。
复杂的脱法和肩上的痛感急得他差点骂脏话。
攻的身体和受想的不一样。
这是他的第一感觉。
他本以为攻这种纨绔皇帝,身体应该和娇生惯养的他一样,是白白净净没一点伤疤的。
也以为攻所谓的“出征”,和数次出巡一样是玩票性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