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不过三_作者:檐中(6)

2018-03-16 檐中

  最后能感知的声响只有枝头的一滴雨水跌在了树下的小水坑中,滴答一声脆响以及昏昏沉沉中好似听见方儒生叹了口气,说道。

  “春来了。”

  迟晚乍然惊醒。

  醒来第一眼看见的是赭石色的床梁,身旁没有人,迟晚心想独孤肯定是走了,他如果微微坐起身子查看一下衣柜边是否还竖立着一把刀,就能证实一下他的猜想是不是正确的。但他坐不起来,他疼得厉害,他也不需要去证实,他就是知道独孤走了。

  他躺了好半天,终于想着要从床上挣扎着下来给自己开个止痛的药。

  窗口是开着的,外头还没有停雪,簌簌的雪花覆盖住了山中的其他颜色,抬眼看去只有白茫茫一片,比天色要明朗些。

  迟晚只穿了件里衣,他站在窗口,好似感受不到外头的寒冷。

  人间无处不是春,唯我未逢春。

  他关上了窗,打开了自己的药柜,想了想披上了外衣,推开了门。

  门外没有脚印,独孤大概是走了很久,久到新一轮的积雪将他的痕迹彻底抹灭。他望着积雪发了一会呆,然后困难地弯下腰,捧了一抷雪放在了药炉中。

  小院开了火,小火熬药需要一些时候,迟晚虽然怕冷,却更怕疼,于是他懒得进屋等药开,便站在小药炉边数树上的枝桠。他一边数一边想雪化后大概是个响晴天,到时候山色露了新意,鸟雀各回巢,春就来了。

  今年的草药必定比去年要多上一些。

  他想的太入神,等鼻尖闻到一股厚重的焦味时他终于又皱起了眉头,低着头去看那通黑的小药炉。药炉里的药汤早已烧干,只余了药材黏在炉底。

  迟晚忽而没了兴致再去煎上一副药,他转身打水浸了药炉,熄了火。在风雪中他裹紧了身上的外衣,慢慢走回了屋。他想翻翻他的书,手刚摸到书又尴尬地发觉自己现在并不适合坐下来看书。于是他躺回了床上,失了睡意,脑子里只有除夕夜里影影绰绰的灯火与地面上那盏跌碎的灯彩——他起来时看见那盏灯彩已经惨不忍睹,烛火烧着了它的灯面与脊梁,上檐上的松鹤延年图不知费了雕刻师父的多少功夫,只在一夜之间它就葬在了烛火中,全然分辨不出原来的样子。

  昨夜这个场景不知为何没有引起大火。兴许是有过大火的苗头,但是被独孤掐灭在了屋中。

  师父让我参的大道我至今不明白,我该出山去看看了。

  迟晚想,他背起书。

  “公而不党,易而无私,决然无主,趣物而不两,不顾于虑,不谋于知,于物无择,与之俱往……

  作者有话要说:  做一个安分守己的好公民。

  心系天下,心中有大道。

  虽然我自己也还不知道要怎么去解释这个道。

  不过这种小细节就不要在意了。

  好像放个傻狗的表情包。

  第3章 卯月

  春来得无声无息又好似早有征兆,山上的老树逐一抽了芽,小雀栖回了迟晚门前,天色逐渐少了抹不开的阴云,愈发得柔和起来,偶然能窥见云朵夹杂着微微霞光。

  迟晚早些日子挑拣了行李下山,他从城中路过时被百姓们发觉了,于是他们自发地聚集起来送迟晚出了城,迟晚不知所措地捧着他们强硬塞在他手中的银钱——甚至有个姑娘怯怯地往他怀中,慎重地放了一个平安符。

  平安符的边角有些磨损,姑娘大概是佩戴了许久。迟晚不肯收,但姑娘眼睛一红,说话声都哽咽了起来:“我……我就想让你平平安安……”

  迟晚只好讪讪地把平安符收了起来。

  他离去的时候没有回头,甚至没有抬头看一眼天,他背着行囊,仿佛背起了自己的江湖。

  在路过的某家茶楼中他点了壶最廉价的茶水,听着茶楼中的茶客们从长安说到江南,然后从江南说到塞北,最后说完塞北又折返回东都的话头上——他对这些不知真假的故事总是有莫名其妙的兴致,但他从来不会开口与其中任何一位搭话。

  茶客们也从来不吝啬自己的口沫。

  今日说起的人依旧是那个哪怕在正道眼中也背负着大逆不道罪名的独孤。

  “这人可谓是真正的心狠手辣,他一口气杀了聂杉一家八口人,可惜了他家那待嫁的小妹与那两个才见天日没多久的两个龙凤胎!诶那聂杉啊,听说还是他的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