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时一阵让人晕眩的疼痛,身下洇出一小片血渍。林月野咬紧牙齿才没有叫出声来,他勉力支撑着蜷曲双腿,立跪的姿势没有半分逾矩。
外面挤作一堆的人拼命往前挣,想看清犯人长什么样子,林月野背对他们跪着,腰背挺得笔直,人们看清他身影,颇觉意外,不禁议论纷纷。
“好像个年轻公子呢。”
“是啊,还以为是一个多么罪大恶极的坏人,没想到……”
“看他伤重,一定是私下里被动用私刑了,可怜啊……”
“那么年轻,不知道犯了什么罪。可惜了……”
“唉……”
林月野将他们的议论尽收耳中,面无表情。他在地牢里没有受刑,只是杖责太重,又没有伤药涂抹,所以好得慢些。其间谭华倒是又来过几次,落井下石,一副小人嘴脸,林月野跟他无话可说,也就不欢而散了。
堂上江裴咳嗽两声,道:“肃静。”
人们渐渐安静下来,等着开审,林月野抬头直直望向江裴,江裴也不磨蹭,单刀直入:“林沐,十二年前因主持会试泄露考题导致天下试子尽皆落第,牵连无数,而被发配檀州,你可承认?”
林月野坦然道:“承认。”
江裴一怔,没料到他居然认罪了,明明十天前还刁顽不已,他都准备好了说辞与他对阵,结果都用不上了。
林月野道:“刑部的手段没有亲见也有耳闻,据说就算是死人你们也能套出话来。所以为了少受点儿苦,我还是承认了吧。”
外面又悉悉索索起来,林月野的这一番话虽然没有直说刑部对他用刑了,但是谁也不是瞎子,从他下半身的血污来看,很难不让人相信刑部对犯人动用私刑,欲使其屈打成招。
陪审是个急性子,听他这样说不禁恼怒道:“林沐!事到如今你还是如此不识相,你以为我们当真对你没有办法吗?”
林月野无辜道:“这可冤枉,我都痛痛快快地招认了,还要怎样?难道你们再打我一顿,我就能说得更识相点儿?”
“……你!”
江裴冲陪审使了个眼色,陪审冷哼一声,转过脸去不再说话了。江裴道:“招也要招得彻底。先生既然发配檀州,那又为什么出现在临安?”
林月野道:“大人不是都知道吗?先师俞老先生搜集证据为我翻案,证明我无罪,既然无罪,大人又管我去哪儿?”
江裴道:“先生可别给本官装糊涂。那案宗上写得清清楚楚,先生自己心里也明白,当时朝廷下诏宣你回京,不只是因为有人翻案,而是因为圣上想当面问话,将案件查清楚,可是先生却欺瞒朝廷假死逃脱,该当何罪?”
林月野露出一副天真的神情:“都说了我没罪,为什么非得回去不可,你们就当我死了不行吗?”
陪审不屑地冷笑:“哼。荒谬。”
堂外人群听见这话,一阵稀疏的笑声,被守卫喝止了。
李聚淡漠地坐着,此时突然开口道:“林先生,还是不要多费口舌了,难道多拖延一会儿,就会有人来救你吗?”
林月野松了松双腿的肌肉:“那可说不准,万一真的有呢?”
李聚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江裴道:“当年那个案子究竟如何,是止于俞迟先生主动供认伏诛,真的结案了,还是另有隐情……想必没有比先生更清楚的人了,先生当真不肯招认吗?”
林月野苦笑道:“我是当事人,先师也是当事人,为何你们不愿意信他所说,却偏要从我嘴里讨一个真相呢?”
江裴道:“死人不作数。更何况过了那么多年了,难保不会有什么秘辛,最重要的是此事圣上也知道了,他心里有了什么怀疑,林先生就算再怎么巧言令色也是没有用的。”
“……好吧。”林月野点了点头,端正神情,“看来是非说不可了。”
外面的民众伸长了脖子,堪堪能听清里面在说什么,此时犯人要主动招供了,居然都不约而同地叹息,感到有些失望,还以为他要再挣扎一番呢。
见他终于有要认真对待的样子了,江裴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诧异,随即坐正身子,朝旁边的典吏看一眼,示意他做好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