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钰顿了顿,重新执起水壶,细细的水流洒在花丛里,嘴里漫不经心道:“那些流言我不在乎,既然不在乎,我为什么要拘束自己的言行?”
徐子霖反问道:“你不在乎?听到那些话你心里当真没有一点儿感觉?若果真如此,那你的心也太冷了。”
桑钰嘲讽地一笑:“你素日里不是总说我面容很冷,不衬我的名字吗?如今我真的成了这样的人,也在情理之中啊。”
徐子霖目光紧缩,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然后又移到了其它的地方,他道:“我不跟你闲扯,总之话我说在前头了,要不要照做是你的事,也请你以后做任何事之前都多思量一些,不要给人留下话柄。”
说罢转身离开。
落在花丛中的水有一瞬间的断流,几点水滴滴到了地上,随后渗进泥土,片刻就干了。
最终他还是没能做到真的视若无睹,毫不介意,幸还是不幸,书院里的一些学生也知道了此事。那些十几岁的孩子满身都是与世间为敌的一腔孤勇,与用不完的力气和热血。
那些曾经极度尊崇他的学生一夜之间就变了一副嘴脸,在书院里相遇,他们拒绝和桑钰说话,吃饭时也离他远远的,那时还没有给夫子单独建的小饭厅,桑钰一个人被扔在角落里,与阴影为伴,默默接受着人世间的冷暖。
当然也有些学生维护他,他们是真的在桑钰门下受教过,真正了解他为人的。这些学生义愤填膺地与其他人争辩,不过并不起什么作用,因为桑钰本人就总是一副淡淡的样子,不驳也不辩,其他人就算再为他不平,也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除了落空还有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再次踏进诸御央的大门,是在一个多月之后,他瞒着书院的人偷偷出来,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原本红色的衣衫穿在身上,风一吹都能飘起来。
可是在他走进临夏的房间看到里面的那个少年时,他才知道他所受的这些,比起临夏,当真是不值一提。
临夏还是静静坐在桌边,眼窝深深凹陷,身形单薄,越发显得整个人瘦弱,但身上的那股坚质如金的气质却不曾减弱一丝,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会沾染他分毫,桑钰轻轻迈步进去,停在他身后,看到他后颈上明显遮掩过的痕迹,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临夏开口道:“公子多日不来,感觉倒和我生疏了。”
桑钰在他身旁坐下,道:“你最近还好吗?”
临夏笑了笑,笑意还没蔓延到耳根就收回:“没什么好不好的,日子长了,大家不都一样过吗?”
桑钰叹道:“是我连累了你。”
临夏道:“这话应该我对公子说。”
桑钰一窒,竟有些词穷。
两人相对无言,临夏自衣袖里抽出一管玉箫,拿在手里细细端详,半晌,轻轻一笑:“公子那日不是说想听我吹箫吗,趁此时人静,我便为公子吹奏一曲,也算相识一场了。”
此情此景,临夏竟吹了一曲《关山月》。
古木兰诗有“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之句,讲边疆寒重,远征之苦,此曲浓厚如歌,凝练又沉重,被临夏吹出了浓浓的家国离散故土残缺的愁绪。
一曲吹毕,桑钰赞道:“吹得很好。”
临夏眼睛盯在玉箫上面,嘴里轻轻道:“其实这吹奏玉箫的技艺还是从前书院里的一位师兄教我的,他很有才华,文章写得好,又会作词,他的词都被坊间俚巷谱曲传唱,我曾经很崇拜他。”
桑钰静静道:“然后呢?”
临夏把玉箫放在桌子上,道:“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师兄文武兼善,诗词曲艺皆通,最不为世俗所容。”
桑钰道:“世道如此,不可变之。”
临夏眼睛落在他脸上,道:“如今公子也会说世道了。”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然后,他们都听见了一阵猛烈的越来越急促的砸门声。
“桑钰在里面吗?又来占着临夏不放,还没吃够教训是吗!赶紧滚出来!!”
第80章 阴差阳错
徐子霖把桑钰关进了一间小小的黑屋里。
那是角落里一处废弃的柴房,后来书院扩建,给厨师专门建了三间房屋,一间烹饪,一间储存食材工具,剩下的一间用来堆放柴火,这间屋子也就闲置下来不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