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番口舌,终究教两人将心搁在肚子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她把方子写好递过去,道:“只按这上头的来便是。”
萧舒朗原是邀着竹沥秦纤二人到府上安顿,顾慎言笑道:“你只不必挂心这个,我们既是旧相识,正好教秦夫人留下,我们好好叙一叙旧。”
萧舒朗道:“正是这个道理。”他不晓得二人有什么旧故,然而看两人相处却是自然,因着便明白这两人渊源颇深。他心里闷闷不乐,面上也是落落寡欢,“我这出来一日,我爹必定是寻我不得,我且回去了。”
他见顾慎言有许多旧故,只恨自己年纪颇轻,错过了顾慎言的太多年华,因此负气而去,待走了半路,忽想着,那些事情既然已成定局,自己又何苦烦恼,只握住现下便是了,因此又欢喜起来,想着晚上再去便是,故热热闹闹地家去了。
顾慎言同竹沥端端坐在那花梨木雕花圈椅上,捡那些有的没得叙了叙旧,终究忍不住开口道:“我只当你们再不回京来了。”一面说着,语气有些黯然。
竹沥细细瞧了瞧他,道:“我瞧着风霜倒是在你眼角留下痕迹了。”
顾慎言笑道:“回来就先来呕我。”
竹沥叹道:“当日秦夙同先皇那样说道,一是负气,一是伤痛,自打他知道先皇驾崩,伤心得不能够了。”她的手指摩挲着杯子,“我瞧着你与那孩子颇有渊源,这可是什么缘故你当真走出来了”
顾慎言笑道:“阿姊,你从来眼聪目明,我知道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你去。”
原来竹沥家世代行医,名号渐响,因被请进京来入了太医院。他们家原不拘泥什么男女之别,医术代代相传,因此她才学了这么一身本事。她爹原本便自由自在,不受拘束,朝廷对他却是宽松了些,许他带着竹沥在太医院药炉子边儿上顽,这才因缘际会,认识了皇宫里头的顾慎言。却说竹沥与秦夙也是相识在这里头,这却是后话了。
竹沥比顾慎言大上些许,两人都不大,加之竹沥从小散漫惯了,也不把那些所谓礼数搁在心上,两人便阿姊阿弟的胡乱叫着,待到大了些,竹沥才改了,然而两人亲近,也是称他名字。
顾慎言突然怔怔道:“若是你们早些回来,皇兄他……”他说着话便要垂下泪来,竹沥瞧着也是心酸道:“你也知道,我们本事有限,太医院本就是天下英才,如今也不过是因为得巧二字。”
顾慎言心里头明白,一边点头,一边揩一揩那泪珠子:“皇兄满心朝事,心力终究不及,我能做的,也只剩下替他好好守着这江山。”
竹沥瞧着他心里也难过,轻轻拍一拍他的手:“当日本以为是永别,不想还能再见,也许是当时年少,少年心性,一切都做的太过决绝,现下想来虽是旧事,也不由叹息。”她柔声道,:“我只当你便如此,没料到你会与刘三小姐成亲……”
他神色寡淡,轻声道:“她很好,只可惜命薄,生下瑞官儿便撒手去了。”
竹沥轻轻摇头。他语气冷淡,待这个好似不甚在意,只是可叹那刘家小姐。
竹沥道:“我此番进京还有一件大事。”
顾慎言道:“我晓得,你自然为了行止。”
秦夙便是行止的父亲秦风的嫡亲兄长,当日秦风战亡,行止娘亲自尽,只留下他孤孤单单一个,秦夙身为他大伯自是心疼行止得很,发誓好好抚养行止成人,不料皇帝道体恤臣功,将行止放在皇后身边长大。皇后虽是晓得秦家之事,只是对其中详细却不知,加之秦夙赌气道再不回京,因此行止所知甚少。
便是此事教秦夙一时作气,离京而去。
竹沥轻声道:“你也晓得,他既是风儿的儿子,也是苓儿的儿子。”
原来行止娘亲闺字竹苓,却与竹沥为表亲,这两家当真是亲上作亲的。
顾慎言叹气道:“我答应皇兄好生照顾行止,便绝不违诺。更何况……”他语气弱下去,“你放心,我必不教他受人欺侮。”
竹沥道:“多谢。”
顾慎言摇头道:“你不必谢我,行止却是稳重,可堪大任。”他笑一笑,“皇上同行止甚好,也无甚忧心的。”
竹沥心里一惊,道:“这……”她想了一想,心渐渐放下去,忽然轻声道,“我想见一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