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止将书搁下,瞧见秦纤也是高兴道:“大冷天儿的,妹妹怎么过来?”
秦纤笑盈盈地瞧着二人,软声道:“今儿可是小年,爹娘教我请行止哥哥织绣姐姐过去。”
织绣想一想道:“难道北边儿都是二十三小年不成?”
行止听着这话中有意思,笑问道:“我自从来了密州,这节日倒是疏忽了,竟然不晓得这里风俗不同,难道南边儿不是的?”
织绣笑道:“等明儿我们才过小年呢。”她温声笑道,“过会子行止你拿着那些吃食点心去罢,千万别忘了。”
秦纤不依,笑道:“织绣姐姐,你若不去,回头哥哥又要恼我了。”
行止听这话有文章,正想说什么,却见织绣却是猛地涨红了脸颊,拉着秦纤笑道:“丫头只是张口胡吣,你再这样,我可不依。”
秦纤忙笑嘻嘻地握住她的手道:“好姐姐,我胡说罢了,你别恼呀。”
行止摇摇头笑一笑,知道她们女儿家有体己话要说,道:“我到前街上瞧瞧去,过会子我们一起到姨母那里去,你们只别出去乱跑。”两人笑着应了,织绣又忙想着将香饼儿焚上,把手炉仔仔细细盖好了递到行止手里,多嘱咐了两句才教他去了。
行止握着手炉便往前街上去。今年倒是热闹,清榕儿又早早地躲到密州来过年,行止只不晓得清榕家事,却也不好多问,见他来了也是高兴得很。自打当日遇上穆临安,行止便与他相交甚笃,临安家里也没什么亲戚,因着今年也来密州过年。再说顾慎谙和慕益之,自从在归云轩里开了灶子,当真是引了许多人来,只没料想到,顾慎谙也没撂挑子,只是什么时候开火都凭着他高兴。纵使众人后来也晓得了他的身份,也仍旧相交如故。
行止外头披着一领斗篷,手里握着手炉,倒也不觉得冷,走到拐角儿处,忽见到一人行礼道:“王爷请公子过去。”
行止见了这人登时吃了一惊,道:“王爷来了?”他忙跟着这人前去,心里却猛地悬起来,惴惴不安,却不知到底是什么缘故。到了年根儿底下,怎么王爷就来了?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他的心砰砰跳起来,只是要跳出来,他忙抚一抚胸口,忙将那心思压下去。
他提步随那人走到客栈的房间里去,行礼道:“行止见过王爷。”
原来却是顾慎言。
行止来了密州,从未露过什么痕迹,不料第二年顾慎言便找到了他,行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顾慎言竟然来到密州,当下直是心如死灰。他原以为顾慎言有什么旁的心思,后来看却不是,这才渐渐放下心来,苦苦哀求他甚久,只求他不要将自己的行踪透露出去。顾慎言却是长叹一声,当真依了他的意思,再没有将这事透露出去。只是不知这临近年关,为何他却到了这里,行止愈发觉得心惊胆战的,心里当真是七上八下地打起鼓来。
顾慎言当真是清瘦,当年在京城时,行止瞧着他模样便不好,明明去年好上了许多,谁晓得这会子见了,更是形销骨立,双颧都凸出来了。
行止瞧着心里便难受,忍不住道:“王爷,怎么又清减了,王爷身体好不好,为何不好好保重?”
顾慎言摆摆手道:“没甚么事,不必太过担心。”他又道,“我在外头有些事要办,正好路过密州,便过来瞧瞧你。”
行止作揖道:“多谢王爷关怀。”他见顾慎言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道,“王爷有何吩咐不妨直言。”
顾慎言终究是摇一摇头,道:“没,没甚么事情。”
行止深吸一口气,道:“王爷,娘娘身体可好?”
顾慎言叹道:“娘娘身体却好,只是娘娘现下吃斋念佛,不问后宫事,后宫诸事都是容妃管着了。”
行止听了这话仍旧是猛地怔了一怔,心里一抽一抽地疼着,他忙用力攥紧了手,在掌心落下深深的红痕。他终究是按捺不住,咬了咬嘴唇道:“王爷,皇上……皇上身体好不好?”
顾慎言侧过脸去,不忍道:“皇上也很好。”
行止这才放下心去,也顾不上心里疼痛,深深舒了一口气。他又与顾慎言说了一会子话,心里愈发地难受起来,见顾慎言还有旁的事要做,这才告退出去。
他实在难受得很了,走了两步却是喘不上气来,忙扶着墙缓缓蹲在角落里头。他紧紧咬着下唇,眼泪腾腾地落下去。无论多久,心上的伤口深深地横亘在那里,一下子又是猛地将痂块掀起来,那血又哗哗地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