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武侯与鸿胪卿皆非手握实权的权贵门第,但也称得上是清贵之家,按照李泱此时的身份地位,薛王妃出自这样的门庭倒也不俗。
信王听了略微松了口气,忠武侯自不必说,世袭的爵位,但并未在朝中为官,而那个鸿胪卿袁步听说早已过了六十岁,仕途大约也就到这儿了。倘若皇后为李泱安排了门好亲事,一旦薛王有了外戚的支持,那对自己也是个威胁,不过按照眼前的情形,薛王的婚事确实是无关紧要。
原以为皇帝会毫无异议地答应,可他却迟迟不做声,沉吟了片刻才道:“既然适龄女子有不少,那不妨就再挑选挑选,泱儿的母亲故去多年,若不挑个顶好的王妃给泱儿,那朕就是也太对不住她了。”亦或是怕皇后多心,他又道:“皇后挑的人选都不错,但也要泱儿自己喜欢。”
先前皇帝对薛王妃的人选从未有过议论,怎的此时对这两家的女儿都不满意?虽然心中有些奇怪,可皇后脸上并无不快,只温婉地笑了笑,道:“是我疏忽了。”
李泱出宫时满怀心事,皇帝对选妃之事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古怪,不管他自己满意与否,皇后提请的两个人选其实都是十分合适的,像他这样地位的亲王选妃,本就不会挑那些权势人家的女儿。可看皇帝的样子,似乎也有意替他安排一位身份贵重的王妃,此意何为?如今几位皇子中,信王独大,难道皇帝是为了让自己牵制信王?
李泱此前让张翟笼络文人,想借信王之手将傅绍秋调回京城,好在此事从明面上来看对李泱没有半点好处,倘若因皇帝对他婚事的态度而令信王起疑,那他此次的心思便又白费了。
“殿下在想什么?”
身后的声音突兀地响起,令他不禁转身看去。游夙方才早走,李泱还以为他是去政事堂了,怎的这时候又走到了这横街,他定了神思,道:“没什么。”
游夙上前几步,与李泱并肩而行,笑道:“既然没什么,怎么连身后的脚步声都听不见?”
“我只以为是路过的內侍婢女。”
游夙好似断定了李泱在出神,又问道:“怎么?殿下是在因婚事未成而不高兴?该不是真喜欢那两家的女儿吧?若真是喜欢了,那也无妨,求了宅家就是,如今你正得圣心,你若开口,宅家又怎会不答应?”
李泱没由来的一阵心烦气躁,皱眉道:“你是不是巴不得我娶了她们之一做王妃?前几日还口口声声地说不想我娶王妃,怎么如今倒心急了?”这话说得嘲意十足,尖锐得都不像是李泱会说的话。游夙这话像是在玩笑揶揄,仅有的一两分认真也不过是怕自己娶的王妃门第太高。自己本不该生气,可直到李泱把这话说出来,才觉得心里痛快了些。
游夙微微一愣,很快又跟上李泱的脚步,笑道:“是我不好,不该说这样的混话。”他原本只是说句玩笑话,却不料李泱竟生气了,但游夙的心里多少还是涌起些甜意,他越过猜忌与怀疑,抓住了那一点点隐秘的情绪。
借着宽袖的遮掩,游夙握住了李泱的手,这样的地方,李泱根本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能任他握着,游夙压低声音道:“其实你娶谁都不打紧,但你也别想着取了哪位重臣家的女儿便能借机摆脱我,你我早已注定要纠缠下去了。”
夹城之间的横街又窄又长,不知从哪里吹来的风疾驰而过,不似春日里的和煦,却是别样的刚劲,与风声一道划过李泱耳畔的还有游夙低沉的声音:“至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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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重的窗柩门扉将淅沥不停的夜雨声阻隔在了外头,游夙的寝室内极安静,甚至连更漏声都不闻,被磨得光滑的云母片上刻着一段段精美的纹路,旁边的字样分别是不同的时辰刻数,随着香末的燃烧,便可知晓已到几更。
婢女轻盈的脚步停在了屏风外,低声询问道:“三郎,阿碧来了。”
游夙本已躺下,漆黑如墨的头发随着他起身的动作而遮蔽住侧脸,游夙掀开帷帐,又取过发带,随手将头发一绑,道:“叫他进来。”若非急事,阿碧不会在这个时候来见他。
刚走出屏风,婢女立即为游夙披上了一件外袍,又乖觉地退了出去。阿碧一身衣袍全湿,可见是刚从外面回来,游夙抬眼看着他,问道:“出什么事了?”
阿碧眉间紧锁,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滑落到了衣襟上,但他也顾不上去擦,道:“从楚州回来的人马在城外遇袭,随身之物全部被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