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不斜视地看着舞者,仿佛也是投入其中,但是游夙知道他心里想的一定不是这起舞的兰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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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容与游夙并排驾马前行,游夙出来的时候,他二哥正在左金吾杖院门口等他,兄弟二人便一同回府。夜色中的朱雀大街宽阔异常,巡街的卫士停下来向他们行礼后又迈着步伐远去,街道重新回归寂静空旷。
“今天你又出风头了。”游容笑道,在皇帝宴会上的事情,现下已经传遍大明宫,游三郎的琵琶明天恐怕就要在长安城内出名了。
游夙笑了笑:“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游容挑眉:“你跟那人说了?”游夙点点头,这夜风吹在脸上很是舒适。
“如何?”
“没答应,也没拒绝。”
游容点了点头,李泱这种态度也在意料之中,若是他立刻全信了,那反而才是奇怪,他又道:“是否要作两手准备?”
游夙摆了摆手:“不必。”
“哦?你这么看好他?”游容笑道,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自家弟弟倒对薛王这么了解了。
“他并非不动心,只是还不信我。改日游家再送他一份礼,那时候他就该做决断了。”
游容没再接着这个话题,反而扬了扬手里的马鞭,笑道:“赛一场如何?”
游夙瞅了一眼二哥:“赛便赛,可有什么彩头?”
“你若能赢得了我,什么彩头你说了算!”
说话间,两人已经挥动马鞭,两匹良驹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鲜衣怒马,在夜色下的长安划出一道一闪而过的风景。
宫里的家宴结束后,平日里走得近些的信王一派早已等候在府里,李泱本不愿去,但是信王盛情相邀,而那里有不少人也都跟李泱熟识,他实在推脱不过去。
从信王那里回到自己的王府时,已过亥时,李泱已经微醺,他随意洗漱了一番,便躺到了榻上。他脸颊微红,分明已经有了一些醉意,可是头脑却还清醒地很,今日游夙的那番话又重新浮上心头。
说要自己这个人此种话,李泱自然不会当真,他细细揣摩着游夙的用意,游家不与信王李沣或者恒王李洐结交倒不难理解,因为他们都有外家支持,即便是将来他们荣登大宝,头功自然属于自家亲戚,游家是捞不到什么大好处的。那在自己与景王李沛之间,为什么游家选了自己?
李泱轻叹了一口气,又揉了揉眉心,不是他不想当太子,只是这步棋太险,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如今太子并无大过,要把他拉下来何尝容易,一着不慎反而惹得自己一身腥,况且太子本不是什么和善的人。
当初东宫虚悬之际,除了李渂外,拥立皇长子节王李涵的呼声在大臣们中间是最高的。节王性情和善稳重,启蒙最早,学问也好,对国事常有见解,本来也是颇受皇帝抬爱的,可是后来却被人在皇帝那里告发,说是节王在背后私自议论皇帝太过纵情书画,对朝事不够上心。偏巧那阵子皇帝龙体欠安,正是烦心的时候,听了这话,更是震怒,一气之下将节王贬为广阳王,迁去了房州。可怜李涵还未到房州,就客死在了路上,消息传回长安的时候,震惊朝野。
当时年纪还不到二十的李涵并无什么疾病,身体向来强健,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路上,其中原由令人费解。李晔知道后,也是追悔莫及,他没想到自己盛怒之下的决定,竟令长子客死异乡。节王到底是怎么死的,已经成了一笔糊涂账,那地方距离长安路途遥远,就算节王真是死于非命也查不出什么东西来。后来李渂入主东宫,太子之争也告一段落,早逝的节王也渐渐不再有人说起,彻底成了往事。
游夙此人,该不该信,李泱心里也是不能肯定的,万一这是个圈套,那他岂不是被卖得彻彻底底,他孤家寡人,更是连个替他说话的人都不会有,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年他才韬光养晦,从不跟诸王争长短,也向来不谈论朝事,怕的就是一不小心落得像节王那样的下场。
想得多了,李泱也有了些困意,迷迷糊糊中似乎是有人碰到了他的衣物,方才在后殿跟游夙相处的场景好像又重新出现了,那只抚在他腰上温柔有力的手掌,后来又像是灵蛇般游离在他身上。半睡半醒间,李泱猛然睁眼,一下子就抓住了那只手。
可是李泱睁眼一看,才发现哪里是什么游夙,那分明是自幼陪伴在他身边的老內侍黄永,此刻老內侍正一脸惊吓地看着李泱,显然也是被李泱的动作惊到了,道:“老奴是想替殿下盖好被子,天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