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方才神情柔和,可说起游夙时却略有些紧张,李泱在镜中看得分明,含笑道:“你们都很怕他吧?”婢女手中一顿,不知该如何说才好,若是应了岂不是妄议主人,只好道:“奴婢…奴婢没有。”
李泱收回目光,随口道:“他在京中时,也是人人惧他。”
“殿下与郎君定是好友吧?殿下来之前,郎君还特意嘱咐过诸事,让我们勿要出错。”
李泱既没否认也没肯定,最终还是拣起那支牙簪,象牙温润,触手时并不生凉。游夙为人让他忌惮,倒是这些随身之物显得别样可爱,这些物什上带着游夙的气息,可又不是他,只有温柔无害。足足看了半晌,李泱才将簪子扔回匣内。
送行的官员早已在都督府外等候多时,游夙一言不发地跟在李泱身后,送着他出府。走着走着李泱忽然停了脚步,朗声道:“你们先退下。”
游夙有些意外,轻笑道:“殿下有话要对我说?难不成是舍不得我了?”
李泱的神色依旧恬淡,可心中却低叹了一声,他开口道:“你留在灵武勿要再生事。”
游夙挑起长眉,心想这人真是时时刻刻将自己当成威胁看待,那日讲了半宿还没讲够,临走还要再重复上一遍,他道:“臣知道。”说罢又是促狭一笑道:“殿下也说了,臣的亲眷一并都在长安,臣还能如何?”
对昭德太子死因的怀疑李泱不曾透露给游夙,若此事真与皇帝有关,那他对游家也好对游夙也罢,恐怕从未真心相待过。但这件事万万不能被游夙知道,否则只会成为祸患。
不去理会他话中的嘲弄之意,李泱转开目光,径直往前走去:“再见不知是何时,三郎善自珍重。”在长安时总会想起,可真见着了,仍是弄了个不欢而散。
游夙没有去追,他就站在原地,眉宇间不见方才的调侃,显得有些沉郁,他眼睁睁地看着李泱走远,而那道背影随着寒冷的罡风,一直从眼里刮进了心底。
那道奏疏被一刻不停地送至皇帝手中,彼时晋安公主也在,但见父亲要看奏疏,便乖觉地坐在一边。近来皇帝已甚少亲自看奏章,晋安好奇地问道:“这是哪处发来了,竟如此着急?”
待阅览完毕后,皇帝将奏疏递给杨海,笑道:“是你六哥发来的,无甚大事,他刚从灵武出发,要去鄯州了。”
晋安恍然大悟,问道:“灵武?就是小舅舅的驻地?”皇帝慈爱地笑了笑道:“是他在的地方。”
“小舅舅是年初走的,竟快整整一载了。”晋安又道。
日子总是不知不觉地走得很快,当年牙牙学语的小女儿,如今也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到了能择驸马的年纪了,看着晋安思虑的神情,皇帝问道:“想你小舅舅了?”
晋安坐在榻边,替皇帝掖了掖薄毯,道:“阿娘时时提起小舅舅,甚是思念,阿爹何时召小舅舅回京一次?”
皇帝宠溺地笑道:“他卫国戍边,岂能说回来就回来?”
送走公主后,杨海回到殿内,又替皇帝按着额边的穴位,轻声道:“老奴见方才陛下的神情,看来灵武一切安好。”
皇帝已经褪去方才温和慈祥的神情,他闭着眼睛道:“泱儿只说三郎领军严酷,杀戮无道,别的并无不妥。”
杨海道:“三郎不负宅家嘱托,这是好事。眼下京中已经安定,宅家也可安心养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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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并州时,已值年下,再过不了多久便是元日,雍王一行自鄯州出来后又去了趟石堡城,如此便耽搁了数天,若再不加紧行程,恐怕回京之日便要拖延至年后。
这一路走来倒也并无大事,不过高承恩进言了几句,直言游夙杀气太盛,治军太过冷酷,长此以往,恐军中会生哗变。李泱看得出高承恩并非是嫉贤妒能之人,他说此话是出于公心,也是为国为朝思虑。可这话李泱并不打算直接向皇帝传达,这也是为了高承恩好。别人说这话不妨事,可在皇帝心中,高承恩曾在私下胡言犯上,如今再说这样的话,难免会让人猜想他是有意跟皇帝的旨意过不去。
即便高承恩什么都不做,游夙都能设下圈套等着他去踩,能帮的上时候,李泱还是愿意帮高承恩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