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将一碗清粥并几碟精致小菜送至内室,又言这是刺史许奉光吩咐的,他不似其他官员那般爱阿谀奉承,非要弄些歌舞夜宴以作讨好,看上去倒也像是个谨慎恭敬之人。
但李泱也并无什么胃口,他是并州都督,明日一早还要接见并州治下各级官员,礼节繁琐冗长,没个半日是成不了的,最快也要再后日才能动身回京。长安的消息三日一送,皆是出自张翟之手,他会写文章,朝中无甚有趣的政事,经他一写,也变得十分可读,无怪乎当初皇帝那么喜欢张翟的手笔。
这封文书下面压着的是自王府发来的家书,崔妃字迹婉约秀丽,亦有几分风骨,她并未提及府中琐事,有的只是问候之语。归期近在眼前,李泱原本也不想再回信,可思及崔妃孕中辛苦,他还是提笔回了一封,无论是为了崔妃还是为了她腹中的孩子,他都该写这信。
驻守在刺史府的,除了李泱从长安带了的五十名千牛卫外,并州刺史徐奉光还另外调请了一队驻守在并州城外的天兵军共同行防卫之职。
天兵军领头的是个中年将士,他望着一队刚从院内巡视而过的千牛卫,侧头同身边的副将说了句话,那副将点头领命,立即往府外而去。
徐奉光从偏院而来,正看见那将领站在墙边,便上前招呼道:“今夜有劳方将军了。”
方达抱拳笑道:“哪里的话,护卫殿下,这是卑职的职责所在。”
徐奉光又走近了些,神色未变,可语气已全然不同,他压低声音问道:“可都准备妥了?”
“放心,都安排妥当了,子时二刻一过,我便会撤下大半的防卫,待那群突厥人闯入府中,杀掉雍王和那群千牛卫后,咱们再现身将他们一网打尽。”
徐奉光点点头,又低声嘱咐道:“切记要留下一两个千牛卫,还要确保他们看见突厥人行凶杀人。此时事关长安的那位殿下,成败在此一举,你我行事务必要小心,万万不可有差池。”他说着往李泱所在的内院望了一眼,今夜之事安排得缜密,这位雍王殿下怕是临死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李泱写完回信,并未细瞧,便直接叠好放入了信封之中,只待天一亮便能送回京城。
“殿下,卑职贺襄求见。”
“进来吧。”
来者是个极为年轻的卫士,一双大眼炯炯有神,带着些不肯服输的傲气,贺襄原是曾甫岩的手下,曾甫岩说他年纪虽小,但为人勇敢但不鲁莽,正适合护卫李泱出巡。
贺襄见李泱已换了寝衣,便顿时有些懊悔自己的冲动,请罪道:“卑职扰了殿下休息,还请殿下责罚。”
李泱将信放在一边,笑了笑道:“我还没睡,你有何事?”
贺襄浓眉一皱,请示道:“殿下,方才天兵军的领头要将千牛卫中的三十人尽数换下,说我们一路劳累,此时去休息便可,但卑职们此行是以护卫殿下为重,岂能说撤下就撤下?卑职的几位同僚便与他们争辩了几句,岂料那些天兵军无礼得很,竟将那几位同僚全部拿下,说要以军法处置!与人起了争执是卑职等人的失职,但卑职亦不能看着同袍白白受冤受罪,还请郎君示下。”
“还有这样的事?”此事一听不过是些争强好胜罢了,也就是贺襄会来特意禀报,若换个稳重些的人便不会贸然前来打搅,李泱正要笑,可忽然生出些奇怪:天兵军此次本就只作辅助之用,为何突然这般喧宾夺主。他看了眼贺襄,吩咐道:“让天兵军的那个将领来见我。”
方达来得很快,他心想该不是那几个闹事的千牛卫坏了事吧?可见李泱一派温和之相,他又松了口气,想来若是雍王起疑,也该不会是这副模样。
李泱肩上披着件湛蓝的袍子,气度文雅雍容,像是刚从榻上起身,他笑道:“那群千牛卫年纪都不大,难免气盛好强,见笑了。”
听间雍王言语间的从容和气,方达心中更加安定,看来这雍王确实没什么疑心,他先是单膝着地行礼参拜,然后才起身道:“一点小争执罢了,不料扰了殿下,是卑职失察。”
李泱仍是温和地笑着道:“我知道你是好心,我已吩咐下去了,让他们遵从你的意思,去休息便可,有贵军在此,我又怎会不放心?”
雍王还是听取了自己的建议而没有起疑,方达也松快下来,回道:“卑职定尽心尽力护卫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