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李泱并未真的想借着伪造的信件扳倒游夙,他在灵州时,之所以会那么说,不过是想让游夙有所顾忌,切勿太出格。不到迫不得已,他不想杀游夙。
在榻上坐了一会儿,李泱心中烦乱依旧,也没了睡意,肩上伤口隐隐作痛,更是让他清醒。李泱披衣下榻,元月里,外头还十分寒冷。他凭栏远望,只见凉夜月色凄清,梦里的那种难受又紧接着如潮水般涌来。同时他又觉得有些后怕,倘若游夙那时真的将自己带回灵武,那他又该怎么办?想到这里,李泱心中顿时生起股邪火,将方才梦中的难受与心疼烧得一干二净。可是烧完之后,李泱却又有些无处可依之感。明月圆满皎洁,只是人间多有叹息。
忽闻身后响起了脚步,李泱一转身便见崔妃站在廊下。崔妃孕期已过六月,身子多有不便,因此他们分房而睡。崔妃虽在孕中,可看着比李泱出京前还要再清瘦些,李泱出事,崔妃曾哭晕过去数次,若不是为了腹中孩子着想,她怕是连饭都难以下咽。
李泱上前替崔妃拢了拢狐裘,道:“这都到三更了,你怎的还没睡?”
崔妃抚了抚隆起的腹部,慈爱地笑了笑,道:“他总踢脚,妾睡不着,便起来坐坐。外头的婢子说殿下起来了,妾就来看看。”其实崔妃已在不远处站了好一会子,她就这么望着丈夫,见他神情戚戚,似带着难以言说的愁绪。李泱的眼眸深邃又明亮,总是带着恰到好处的柔和,恰似泛着碧波的湖水,但崔妃却突然觉得她无法望见真正的波心。
她忽然扑进了李泱的怀中,泪水便如断了线的珠子,再也止不住。他们前来传达李泱死讯的那一瞬间,崔妧便觉得天都塌了,可好在李泱回来了,崔妧心中有着后怕却也有着无限的安心。她也不想去猜李泱心中到底有着什么,只要他还在就好。
李泱拥住妻子,轻声劝慰道:“都过去了,你不要怕。”
崔妧慢慢止住了哭泣,李泱替她拭去眼泪,轻声笑道:“你此时掉眼泪,腹中的孩子听了去,怕也是个爱哭的小郡王小郡主。”
崔妃破涕为笑,拿了帕子擦了擦眼睛,道:“若真是个爱哭的,殿下是不是就不喜欢了?”
李泱揉了揉她见肩头,道:“我的孩子我怎会不喜欢,男孩也好,女孩也好,爱哭的也好,爱笑的也好,我都喜欢。”
又劝慰了几句,李泱送着崔妃回房歇息,临别前崔妧忽然将那缕李泱珍惜的头发与他方才的忧愁联系在了一起,她在心中微微犹豫,最后还是驻了脚步,只要是能让李泱高兴些的事,她都愿意。
“殿下。”
“嗯?”
崔妧不再踌躇,轻声道:“妾在孕中,不便伺候殿下。”她咬了咬唇,又接着道:“若另有孺人伺候殿下起居,那妾也能放心。”
李泱一笑:“你不要胡思乱想,我很好,也暂不必再添人伺候。”
崔妧牵着李泱的手,目光坚定,又道:“妾并非是善妒之人,只要殿下心中所想所念,妾都愿意成全。”李泱一怔,随即又展颜笑道:“王妃实乃大度,只是眼下这大度之心怕是要空付了。快别想这些没影的事了,先去歇着吧。”
李泱眸中温柔,瞧不出半点端倪,既然他如此表态,崔妧只好作罢,又嘱咐李泱也早些休息。
次日一早,傅绍秋来时李泱才刚换过药,正在书房内看这两个月的奏本。见李泱现今端坐于此,傅绍秋也是极高兴的,不光是因为他跟随着雍王,更是因为于他而言,李泱救了孙纪,那便是他的恩人。
“殿下安然回京,实乃大喜。”傅绍秋又是端庄一拜。
李泱让他起身,道:“坐吧,京中如何?”
“濮阳王四处张罗,又几次进宫,不过皇帝皆不曾见。”李泱出事,傅绍秋首先怀疑的就是李沣,可并州刺史的奏折又说是突厥人作乱,他一时不能肯定,直到贺襄回京找到了他,他才确定此事确是朝中有人与突厥人勾结要害李泱。
李泱放下看到一半的奏章,凉凉地道:“他也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李泱回京已有数日,也早已进宫见过皇帝,可并未有涉及濮阳王的消息出来,可见李泱并没有向皇帝提及此事,傅绍秋问道:“并州刺史那边不知审问出了些什么?”
并州刺史徐奉光已被革职,但罪名只是失职之罪,这是李泱提议的,本来雍王在并州出事,徐奉光难逃罪责,可他又尽数剿灭刺客,一时间朝廷也没把他怎么样。但眼下李泱回京,皇帝念及他此番艰险,自然不会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