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还有疑点,皇帝虽然生气,但也并未下定决定要降罪于太子,他便顺着崔元徽的话说了下去:“传口谕下去,太子禁足于东宫内,非召不得出,不许任何人私自会见。派遣左千牛卫出京迎回信王,立即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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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府内,游夙半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游蕴身后,游蕴脚步未停,问道:“今日之事,你以为如何?”
他问的不经意,游夙垂拱而行,抬起眼眸看着兄长的背影,道:“兄长以为呢?”游蕴顿了脚步,侧过身皱着眉,道:“是我问你,你说来便是。”
“此时尚存疑,太子一贯莽撞,也不是做不出这样的事,只是事关重大,太子必定会与东宫近臣商议,但太子舍人傅绍秋,洗马陈慧并非莽汉,按理说他们不会由着太子去冒如此大的风险。退一步讲,即便真是太子所为,他也绝不会大意到用带着东宫亲卫记号的武器箭矢去行刺,孙世辉如今虽只任散官,可京师诸卫中仍有他的旧部,要弄些别的军械去行刺杀之事,混淆视听,并不算是什么难事。
“而且,一击不中便全盘放弃,这刺杀也未免太儿戏了些。”
这些疑点游蕴也想到了,他盯着游夙问道:“所以你觉得这是信王的一出苦肉计?”
“不过照着太子的性子,即便此事真是他所为,也不稀奇。”
游蕴认真地打量了游夙半晌,然后才开口道:“若是信王设计,那他为何不索性找个替死鬼一口咬死是受太子指使,如此岂不是更好?”
游夙没有说话,他慢慢收起了眼中的懒怠,取而代之地是毫不闪躲的镇定,但只是一个眼神便让游蕴心中一沉,他缓缓继续道:“况且信王一心以为游家与他是同舟共济,大理寺如今在你手中,即便至尊下令严审,他也无需担忧。”
蝉鸣在此时突然静止了,游夙望了眼空庭,微微一笑:“无论是信王策划也好,别的什么人所为也罢,到最后此事只会是一件无头公案,无从查起。”
话已至此,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如今的形势已是不利于太子,他刚愎自用,耽于酒色也不是一日两日了,虽然平日里至尊对此都不言不语,可到底都看在眼里,我们与信王联手,何愁找不到太子的错处,将他废掉,你又何必如此?你可知构陷太子,刺杀亲王是什么罪名?”讲到最后,游蕴已经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他的身子已是一年不如一年,以往入了夏,他便能安生上两三个月,可如今到了七月他还是咳嗽不止,甚至有了咳血之症,医官嘱咐过他不可再思虑过度,但眼下的事情,却让他不得不警醒着。
游夙扶住游蕴,轻轻拍着兄长的背:“废掉了还可以复立,太子如今是至尊的长子,朝中拥护立长之说的大臣不止一个两个。”游夙手下轻柔,可他的话却异常冷酷坚定:“只有斩草除根,方能一劳永逸。”
游蕴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一言不发地盯着游夙,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幼弟,羽翼已经丰满,对此他不知是该欣慰游夙的心思慎密,步步为营,还是害怕游夙的不择手段。从踏上这条路的第一天起,游蕴只为保住游家,他既不想杀了太子,也不想要信王的命,可他无法责怪游夙,从杀掉黄惟忠开始,是他一直默许着游夙的所作所为。
“你想如何?”
“刺杀案不会有结果,可太子依旧逃脱不了嫌疑,至尊为了安抚信王,必会有所表示,太子失势在所难免……”
游蕴看着弟弟那双与母亲酷似的眼睛,可是从前母亲的目光满覆柔和,但眼前的这对明亮眼眸里却是无边的冷漠与无情,他沉默了片刻:“你想逼太子反?”
游夙没有说话,只淡淡地笑了笑。
“为何不事先告知于我?”
游夙微微阖了眼睛,低声道:“我知道兄长不会同意的。”这一步大胆,万一刺客落入信王手中,被逼问出点什么来,后果不堪设想。
游蕴的声音冷了几分:“你我的生死能算的了什么?但若是你我行错一着,赌上的便是全族上下的性命。”既然游夙安排了此事,必定思虑周全,行事细密,可此事太险,容不得一丝一毫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