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都是我亲自安排的,兄长放心。”他扶着游蕴,又道:“兄长还是去歇着吧。”
可是游蕴却没有动,游夙看着兄长深沉的神情,知道他是真动气了:“兄长生我的气,也别跟自己的身子过不去。”
“你去院子里跪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起来。” 游蕴行事保守谨慎,可游夙却与他恰恰相反,激进而大胆,游蕴害怕游夙的这份肆意最终会害了他自己,自古以来恣睢之臣能有几个落得好下场。
此时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游夙愣怔了一下,随即讪讪地松了手,径直走到院中,一言不发地跪了下去。
游蕴咳得厉害,不得不扶着廊柱,他望着跪的端正的游夙,心中一阵沉闷的愁绪,久病成医,他明白自己已是时日无多,终有一日,整个游家的重担都会完完整整地落在游夙的肩上。
————————————————————————————————————————————————
49(上)
游夙跪姿挺直,可骄阳不饶人,豆大的汗滴顺着他的鬓角滑落到滚烫的石板上,里衣已经湿透了,黏腻地贴在背上,十分难受,游夙四下望了几眼,叫住了一个从廊下路过的婢女。
那婢女步履匆匆,只想快点走过这段路,听到游夙唤住了自己,俏脸上满是为难,却不得不走过去,行了礼。
“去给我取水来。”游夙跪了大半个时辰,滴水未进,正渴得紧。
那婢女嗫嚅道:“尚书走前吩咐下来,府里谁也不许给你水喝。”婢女说的扭捏,她既不能违逆了游蕴的命令,可又怕游夙会发脾气迁怒于自己,这主人们拌嘴吵架,却要让下人难做人。
树间的蝉叫得更响了,游夙心烦意乱地问道:“阿兄呢?还在当值?”奴仆们不敢违拗游蕴的话,好歹还有游容可以救他。
婢女摇了摇头:“还未听说他回来。”
游夙又追问道:“阿碧呢?”
婢女又摇了摇头:“奴婢不知。”
“去寻他,让他来见我。”游夙又吩咐道,那婢女应了声,急急忙忙地走了,心中不由得同情起游夙,她才在太阳下站了这么一会儿,就出了满额的汗,游夙可已经跪了许久了。
跪就跪了,还不许给水喝,可见是真的想罚游夙。
其实游夙也清楚此番贝州的事情确实是冒了险,不过他自度安排得当,滴水不漏,尽管如此,但他仍瞒着游蕴,因为一旦讲了,这事儿也就不成了。
游夙抬手抹了把滑到眼角的汗水,心里正盘算着要赶紧遣人去将游容叫回来,忽听到有人叫了声“三叔。”他循声望去,就看到游鸣与游颐两人正往他这里走。
游鸣穿着身靛青的圆领袍,自去年起他已经跟着先生读书了,眉宇间隐隐有了几分与他父亲相似的沉稳。游颐小他两岁,依旧有些懵懂,缺骻袍的下摆上还沾着些泥点,不知方才又去了哪里玩耍。
“你们怎么来了?”
游夙的襥头已经被汗水濡湿了一圈,游鸣看了也有些于心不忍:“照顾颐儿的嬷嬷在歇午觉,我便偷偷带他出来了。”
游颐将怀中抱着的玛瑙壶递到游夙面前,神情紧张地说:“三叔快喝吧,我帮你看着。”他边说着还边四处张望,生怕被谁看见了之后去他父亲那里告密
游夙抬手遮在额前,半眯着眼玩笑道:“你爹下令谁都不许给我送水,你不怕他也罚你?”他一心想着游容能赶紧回来,好拉他出水火,却忘了家里还有这两个小救星。
游颐脸上戚戚,他平日里受了三叔的不少好处,今天若是任由他跪着,那未免也太不讲义气了,可他对父亲也是又敬又惧,忙道:“是阿兄带着我取水的,没让别人瞧见,只要三叔不说出去,阿爹岂会知晓,三叔快喝吧。”
游夙笑嘻嘻地接过水壶,喝了几口后又将水壶递还给游颐:“你们也别站着陪我晒着了,先回去吧。”
游颐心里忐忑得紧,送完水便想先开溜,可是游鸣却未动,反而小心翼翼地道:“阿爹怕是在气头上,这天又燥热得很,阿爹定是一时气急,才会让三叔跪着的。”游鸣才说完便觉得有些尴尬,三叔自幼与阿爹一同长大,怎会不知晓兄长的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