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儿整了整头上的冠带,神色肃穆:“今日是三年一度的考较大会,云儿正要出发,师父已先过去了。”
裴先生眉尖微蹙。
是了,太清派确然有这样一项活动,每三年举行一次考较大会,考较众弟子的修为,胜者奖励丰厚,以此来敦促众人勤加修炼。
他记得,他初来太清派的时候,大师兄还没有觉醒,每次的考较大会都必然得第一。
自从他觉醒以来,却再没参加过考较大会,于是武课第一便成了师妹的专属,文课第一便是子路师兄的囊中之物。
一直以来,只有他,还是那么没用。
大师兄怎会约他在这个时候来?
想到此处,裴先生向云儿道:“我便在此处等等吧。”
云儿似乎有些为难,含糊着:“可是……可是他说要我带你去啊!”
虽然还是有些不解,但裴先生终于点点头:“走吧。”
从这里到大殿的路,他很熟悉,可是他却依旧跟在云儿后面,听他叽叽喳喳地说着自己如何厉害,可是却没有人跟自己玩,絮絮叨叨的,简直堪比当年的自己。
也不知大师兄是如何受得了的。
路过殿前广场时,所有人都朝这里看过来。
但多是些后辈的弟子,并没有人认识他。
“师叔请进。”云儿将他领到侧殿门口,告退跑开。
裴先生站在廊檐的阴影里,收起伞放在门边。
手指碰到那扇雕花木门时,尘封的记忆才再次袭来。
他在这里行了拜师礼,在这里叫了第一声师父和大师兄,也在这里承受了最大的屈辱。
他深深呼吸,然后轻轻推开门。
第 21 章
屋子里坐着一个人。
却不是大师兄,而是师父。
他站在门口,有一瞬间想要逃,最终却还是没有动。
“师……”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叫出来。
他已被逐出师门,早已不是他的弟子,再也没有资格叫他一声师父。
“子喻,你来了。”师父的表情看起来很平静,好像已经原谅了他。
裴先生点点头,没有说话。
“进来坐吧,陪为师说说话。”掌门真人向他招了招手。
裴先生唇角动了动,还是依言走了进来,他转身关上门,跪在他面前:“师父。”
掌门真人静静地凝视着他,眼睛里有怜惜、有感慨,半晌才低声道:“起来吧。”
裴先生没有动。
“子喻,当年师父将你和初影逐出师门,你恨师父吗?”掌门真人问他。
裴先生摇摇头,他仰头看着掌门真人,五百年不见,他好像又老了一些:“师父,弟子从未记恨过师父。”
掌门真人叹息一声,道:“师父是为了你们好。”
裴先生笑了笑:“子喻知道,师父也是迫不得已。”
掌门真人点点头:“你一直都很听话,师父一直把你当做自己的孩子,只是没想到……”
他摇摇头,忽然道:“你近些年,在那里,可曾受了什么委屈?”
言语中俱是长辈对子女的关切,裴先生眼眶湿了湿,摇头。
掌门点点头,又道:“你已许久不曾来过人间了吧?”
裴先生不明所以地望着他。
“近百年来,天灾人祸不断,这几年尤为频繁,前年旱灾,饿死了无数百姓,去年蝗灾,饿殍满地白骨遍野,今年却又闹了水灾,你可知是为何?”
裴先生动了动唇,却没有说话。
掌门真人抚摸着桌上的剑鞘,轻声道:“紫薇帝君一日不归位,这天下就要继续乱下去,这些,你可懂?”
他说的都是实话。
地府中近些年来的幽魂数量倍增,阎薛整日为此烦恼。
裴先生俯身磕了个头:“师父想要弟子如何做?”
要他死吗?魂飞魄散吗?
只是,倘若魂飞魄散了,大师兄能归位,他愿意。
可倘若他魂飞魄散了,大师兄也不能归位呢?那他不是白死了吗?
他从不知道,原来身负天下百姓命运的,竟然是自己吗?
五百年前,师父将他逐出师门,将他逼入幽冥,五百年后,又要逼他魂飞魄散吗?
掌门真人叹息一声:“为师近些年来,常常想,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可除了这样做,师父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所以只要有一线希望,为师都愿意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