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吩咐完这些,脸色更苍白了几分,智虑伤身,这一番算计思量可谓是对秦王的病体雪上加霜,可他顾不得这些了,秦王的存在便是为了秦国的子民,为了大秦帝国生生世世,代代相传,繁荣昌盛。
他是一个优秀的秦王,他要为自己的一生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让后人提起他是倍感敬服。
子越啊子越,你的弱点便是心慈手软,太重情义,所以始终是成不了管仲与百里那样的传世名臣。
燕国
一去紫台连朔漠,独留青冢向黄昏。去国三千里,寸寸断肠泪,函谷关的风景早已记不清,两岸青山是否依旧,秦国只停留在幼年的记忆里,还有那威严无比的父亲的脸。
他对父王的印象不多,只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他知道自己是秦国的嫡长子,先王后唯一的孩子。但他拿不准父王的态度,秦王丧妻并未再娶为实,可多年来对他不闻不问也是真,他们说:“祁,这是你的责任,所以不要怨恨你的父王,他是个伟大的王。”
所以他一直小心翼翼地做好一个质子的本分,不让远在秦国的父王忧心烦恼。
五岁那年,闻昱忧心忡忡,满目萧然地对他说:“公子,秦王危矣。”只为这一句,八年来他月月修书问安,只愿得父王的一顾,上月闻昱不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说是秦王夜诏子越,只怕是命不久矣。
他心中感叹,纵然父子远隔千万里,他都终究记挂着父王,为国为君,至忠至孝,是他启蒙时所教,他一直都恪守圣人所说,尽忠尽孝。
他自出生来,与父王见面屈指可数,如今他已十三,燕秦两国一直相安无事,他想回秦国,哪怕只见一眼父王。
“要离,秦国有回音了吗?”嬴祁对他左手边的青年道,那青年一双剑眉,虎目凛凛,只右脸上一块刺目的铁烙,表明了他的身份--奴隶。
要离是他在燕国救下,有一回嬴祁在都城蓟中闲逛,恰好人贩子正在贩卖奴隶,十六个奴隶中,唯有要离神色狠厉,眼神如刀,恶狠狠地盯着那奴隶贩子。
嬴祁便决定买下他,后来才知道要离是已灭卫国大臣家的公子,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燕王以雷霆之势灭了卫国,卫国所有王公子弟全部充作奴隶。
至那时,要离已辗转了好几个奴隶贩子。都恨要离面目可憎,不好售卖,于是纷纷转手。那人贩子一见嬴祁扔了几枚燕刀,也不还价,立马将要离交予嬴祁。
“公子,并无任何回应。”先前所有的信件都石沉大海他都可以安慰自己两国情势特殊,互通困难,并且他也未要求回应。
可这回,他仿佛明白了什么。其实从一开始就隐隐知道自己作为弃子的命运,只是迟迟不愿醒罢了。
为秦国牺牲小我,亦是他的责任。
“这些书,拿去烧了吧。”满桌子的《王道》《为君》,每次都是阅过即焚,怕别人嘲笑他一个小小质子还妄想回国继承王位,贻笑大方。他自己又何尝不知呢,空留一丝念想罢了。
五岁的嬴祁还会相信阿姆和闻昱说,迟早会回到秦国的,十三岁的嬴祁不会相信的。
“公子经天纬地,才华洋溢,为人至善至德,只恨秦王无眼,看不见公子的好!”要离快人快语,因嬴祁对他十分礼遇,也十分维护嬴祁。
“要离!”再如何,都是自己的父王,容不得旁人说一点不是,“父王要顾及秦国,孤乃秦国嫡长子,本该担此责任。”就算做得再多无人看见,也必须做,否则,谁来入地狱,谁为秦国赴汤蹈火?
“公子,今日还要去梅林吗?”
“时节尚早,梅花还未开,你说呢?”
要离原先生于武将之家,不爱舞文弄墨,倒是对刀枪剑戟情有独钟,所以多年来修得一身好武艺,对这些风雅之事实在不上心。
嬴祁每年都会在新历将至德时候去燕宫最偏僻的地方拜访故人,说是故人,其实也未见得几年。
那人常年不在宫中,只有梅花盛开的时节才会回来小住几日,对这一事,宫中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都是不闻不问。
今年的新历来得早,天寒得却晚,因而那一树梅花仍然还是骨朵的样子,以嬴祁对他多年的了解,知道他这人只在梅花盛放的时候才会出现,所以便拖着。
说来也是缘分,那一年冬雪漫天,偏偏那日梅花开得最好,也是嬴祁如中了魔怔,失魂落魄地往那走,才遇上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