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秋叶又踏上了路途。他继续朝前走着,没有目的,没有方向,只是一如既往地走着。直到黄昏时分,他记起酒壶已经空了,便要去打酒。
这时才发现,他又回到了昨晚见过的破旧档口。秋叶不禁有些奇怪,他竟不知自己何时改了方向,往回走了?
“客官,回来了?”店家笑道,“再来一壶酒?”
秋叶点点头,从腰间解下酒壶递给店家,心里仍旧不解,自己为什么会回来?又是从什么时候转头往回走的?
店家将装满的酒壶递给秋叶。
秋叶如昨日一般,一声不吭地喝着酒,却是比昨日慢了许多。
待喝尽最后一滴酒,秋叶又问:“店家,这两壶酒,共多少钱?”
店家道:“昨日说过,客官若是回来,便将背上的剑付给我。”
秋叶拒绝的话脱口而出:“我说过,我不会将剑给你的。”
闻言,店家轻声笑了起来:“客官,你也说过,你不会回来的,可如今呢?江湖人士,可是说一不二的。”
秋叶一怔,握着剑的手竟有些发颤,他自然不愿意留下他的剑,却不知怎的,更不愿违背了这店家的心愿。
秋叶抬头,这是他第一次正视别人,见店家是一位美貌的男子,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虽是笑着的,但眼中流露的却是无尽的凄楚。
纵然灯光暗得几乎形同虚设,秋叶也能看得仔细,店家眼中流露出的决然不是笑意,而是凄楚。
莫名的,秋叶一阵心疼。
终于,还是店家上前,一手握住秋叶的剑柄,笑问:“如何?客官,给我可好?”
店家比秋叶略低一些,秋叶略微俯视着店家,看着他嘴边的笑意和眼中极不相称的落寞,最终松开了手。
店家接过秋叶的剑,霎时笑了起来,秋叶看得明白,此时店家的笑,才是真心的笑。
秋叶心中忽的一动。此时秋叶觉得,能得如此笑容,便是损了一把剑又如何,哪怕是陪伴了他二十年的,他唯一在意的剑。
怕是连秋叶自己都没有发觉,在此情此景下,他冷若冰霜的脸,竟也有了一丝松动。
秋叶转身正要离开档口时,忽而听得背后店家叫他:“客官留步,客官有东西忘带了。”
秋叶正不明白自己这般身无长物的人还能落下什么东西时,便见店家又将那柄剑递给了他。
秋叶忙道:“我既答应了把这剑付酒钱,便不会食言,店家只管拿去。”
秋叶说得诚心诚意,却不想引来了店家嗤笑:“客官以为,区区一把剑,就能够付清你的债了吗?”但店家的失态仅是一瞬,很快便见他恢复如初,仍旧面带微笑,将剑承在秋叶面前:“客官先前把剑给我,是付酒钱,我现在把它给客官,是送客官的礼物,两者并不冲突。”
秋叶只得接过他的剑,待背在背上时,才发觉剑柄上多了一条精致镶着相思子的流苏。秋叶正要问店家是何缘故时,却早已不见了店家的踪影。方才还亮着几盏灯的档口已是黑漆漆一片,仿佛从不曾有过人一般。
这些年来,秋叶从不爱多想什么事情。可今日,他又想了,他觉得这家店,他愿意再来。
第三天天色刚暗下来,秋叶便再次回到了涟城外山脚下的这一家档口,这是他生平第二次走重复的路,并且还是同一条路。
今日不待店家开口,秋叶便吩咐道:“店家,同样的酒,再来一壶。”
如前两日一样,店家将斟满的一壶酒递给了秋叶。
秋叶接过酒壶,这次,他喝得更慢一些了,一口一口地细细品尝。
“我叫秋叶。”秋叶一边喝着酒一边说起自己来,大约秋叶自己也纳闷,他这两日格外不同,似乎变了一个人一般,他道“是一个剑客,无家可归四处漂泊。”
“我叫山居。”店家如以往一般面带微笑,应道:“是一个书生,久居深山卖酒为业。”
秋叶摘下了斗笠,抬头看着山居,今日天色并不算太晚,他这才发现,山居虽然天天酿酒,却仍旧穿的是长袍,是纯白色的、一尘不染的、飘然若仙的长袍。
秋叶愣了愣神,又品了一口酒接着说:“我每天这样走着,漫无目的地走着。我仿佛想要寻找什么,却又不知到底在寻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