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马车已在宫门口候了多时,淮宵穿过宫中广场,穿过好几个偏殿,从东华门出,才看到熟悉的身影,还未走到,便是跪了下去。
方故炀一惊,跑过去将淮宵抱起来,圈入怀中。
淮宵手扶着膝盖,低声唤他上车去。
刚上马车,脱下鞋袜,方故炀捞起淮宵的长裤,褪至双膝,便看到灼目的烫疤,心下钝痛,似被活活生烤了一番。
淮宵却仍作轻松,还在笑着,催促着府上车夫快些。
雪路颠簸,方故炀gān脆抱起淮宵,取了链索,飞身上马,一路狂奔回府。
那日,方故炀胯 \ 下马儿踏下的蹄印如片片梅花,烙于雪地,深浅不一。
也好似烙在马上人的心上,片片入骨,疼痛万分。
「你父皇,还是没变。」
包扎好了双膝,觉着痒痒,抬手去挠,却被方故炀一手给打到了一边儿。
淮宵眼珠滴溜溜转,话锋一转,惹来方故炀一个凌厉眼刀。
「十年前,我见到他时,他是这样对我充满不屑,如今也是。」
细细想来,他还是选择了不打算告诉方故炀今日与皇帝的对话。
「或许。」
方故炀挑眉道,「对了,过段日子……」
「是你十六岁生辰。」
看着太子真挚的眼神,心下发笑,笑他故作云淡风轻。
淮宵又伸手理了太子有些微乱的鬓发,「我自是记得。」
第10章 第八章
第八章
半夜惊醒。
屋外寒风凛冽,地龙今儿烧得不旺,那风钻过窗棂间隙,chuī得淮宵躺在chuáng上,裹了两层棉被都还不禁瑟瑟发抖。
露已湿重,约摸已经是五更天了。
皇城今夜一片漆黑,连星月也不知被yīn云藏了哪儿去,带着极少出现过的沉重,泼墨人间,溶成一滩广袤的池水。
屋内也黑,夜灯烛火早已被风chuī熄了去。
窗户没有人来关紧,风声呜咽,裹着窗绡,拍打着哗啦作响。
淮宵蹭了蹭棉被,往chuáng里又靠了靠,还是觉得冷。
他索xing光着脚,盘腿坐在chuáng上,裹着被子,盯着那哗啦哗啦的窗。
想动动脚,却感觉已经冻僵了。
淮宵觉得口gān舌燥,浑身滚烫。他现在,极想喝水。
这是,染了寒热?
他僵着手,摸索着拿过chuáng沿边规规矩矩搭着的大狐裘,披在身上。
那狐裘系着几条檀色流苏,赤金的盘扣,袖口有蝠纹,裘摆还缀着银边。
这是他前两年生辰时,方故炀派人去北国给他猎了一只山中雪狐,再花重金制作的狐裘。
天下无双,世间仅有。
「以后每年冬雪,你都要穿它。」
「你当我不会长大啊。」
「我试过了,能穿到你及冠礼。」
「倘若我长得比你还高呢?」
然后那人认真看着他,眉眼间还有些稚气与率真。
「那你就把它当披肩穿。」
「知道了,」
淮宵难得一笑,道:「太子殿下也是有心了。」
当年淮宵忘了告诉他,他很喜欢。
不仅仅是因为那是北国的物件。
恍惚间,隔间的挂帘被人掀了开,走出来一个人,眼神斜斜睨着他。
少年一袭玄色滚边氅袍,手上执了一盏带着烛火忽明忽暗的宫灯,浑身带着比夜风还冷的气息,像是刚刚从雪地里走过一趟。
「你冷?」
「嗯。」
他紧了紧身上被子,说话都打着哆嗦。因为生病的缘故,声音都参杂着软腻腻的鼻音。
这样的淮宵不免有些可爱。
「侍从呢?」
太子把夜灯放在桌上,房间顿时明亮了起来。
烛焰跳动,太子看起来有些愤怒:「其他人在哪?!」
「她们都睡了吧。」
淮宵声音很轻,却有些抖:「不用去叫醒,我不碍事。」
自己虽然颇为受宠,甚至住到了太子的隔间。
可这隔间,在大户人家一般是给贴身侍女所住,近侍换了一批又一批,新来的不明是非,眼瞧着被占了宠幸的机会,怠慢了他,也能讲得通。
方故炀也不想被人打扰,便qiáng压了压怒火,也跟着放轻了声音:「你在发抖。」
不等淮宵说什么,便解了外衣给他披上,「还冷么?」
淮宵看到此时的太子,嘴唇有些发白,只穿了一件亵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