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他慌慌张张地看看地面,而后又猛地抬起头来,眼神蜕变得恶狠狠,“你在威胁我吗,塞巴斯蒂安!?你觉得恺撒会被一个小小的近卫队长牵制住吗?!你想死吗?这很容易!只要我一句话——”
塞巴斯蒂安静静地听着他的咆哮,一言不发。升起的月亮映着他看上去不可思议地苍白的脸。一瞬间,对于自己轻率言辞的悔恨就缠绕上了他。啊,是的,这太荒谬了。他早已经抛弃了保护自己的鳞甲,这个俊美的年轻人眼睛里明明满载着某种可怕的、不为他所理解的期盼,他就在等待着。不,这和自己竭力所要传达给他的恰恰相反。戴克里宪的咽喉不自觉地发紧,他在头脑里拼命地搜寻着于自己相宜,而且合qíng合理的言辞。可是一切突然变得混乱了,他的意味着单纯的权威和理xing的世界被这个人颠覆了。是的,从一开始不就是吗?在那个烈日下的cao练场——他发现了他的地方?他一直在未知之处影响他——纵使他自己也没有察觉。但是恍惚间,他听见一个gān涩的声音响起来——原来是他自己的声音,不受控制地冲口而出:
“不,塞巴斯蒂安,我不是要你死——你不明白吗?!”
因为我爱你。
在说出这句的同时,他清清楚楚地在塞巴斯蒂安的眼神里发现了轻蔑——目前为止他唯一能够从他身上看得懂的东西。
“你爱的不是我。”他眨了一下眼睛,转开视线,不再用那种怒斥的目光看戴克里宪。然而他所说的话却更刺痛人。“你只爱你自己——但事实上连自己你都不懂得如何去爱。”
“你一直在拒绝我——”戴克里宪好像一点也没听进去他的陈述,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喃喃着说,“为什么?就因为你相信的那些戒律?”
“不,如果我还是个天真的孩子的话,我会沉溺在罗马繁华的诱惑里,我可能会崇拜你,顺从你;但是在现在,”一丝叹息般的声响从他的胸腔深处发出来,好像他对于别人的偏执早就感到疲倦不已,“在你遇见我时,我早就心有所属。你可以毁灭某个城邦,某个族群,却不能改变人的意志。”
“你知道你这是在给自己挖掘坟墓——”
“我不能违背我的良心。”
“塞巴斯蒂安,给我一点希望罢!给你自己一点希望罢!我可以杀你,也可以让你自由,只要你说你要我!”
戴克里宪看上去就像一头受创的猛狮,虽然流了血,可利齿仍然在那儿;他们相距很近,他抓住他的身体bī问他,他感觉得到他手下的肌ròu因受惊而一阵紧绷;但是视线jiāo接,那眼神却是冷酷的,震怒的。塞巴斯蒂安自己把他的手推开了,不带一点犹豫:“我不需要你的宠幸。我侍奉人的生命结束了,从现在开始让我侍奉神罢!”
对峙的冷静已经被他们各自的愤怒和对彼此的怨恨占据了,他们因此而失控地撕扯起来,然而谁都咬着牙沉默着,因为他们都知道叫喊是没有用的。时间还在飞速地流逝着,窗外的喧闹时高时低,不曾间断;但是在这里变成了凝固的真空。突然紧闭着的大门被qiáng行打开,伴随着巨响、叫嚷和沉重纷乱的脚步声。一群士兵闯进了寝宫,两人都愣了一下,因为谁也不敢确定他们是为谁而来,直到看清了为首的竟然是提特里乌斯。“陛下!”他焦急地大喊道,毫不犹豫地伸出手,直指着近卫队统领塞巴斯蒂安,“逮捕他!”
于是塞巴斯蒂安被团团包围在闪着寒光的铁甲中间了,他的手臂被人紧紧地抓着,胸口仍在qiáng烈地一起一伏,脸庞看上去却已经恢复了平静。
“等一等,你怎么——”戴克里宪对眼前发生的转折猝不及防,不等他说什么,这位廷臣以前所未有的qiáng烈语气开口了,丝毫不理会皇帝难以置信的表qíng,“竟然下命令把卫兵和近卫队调离,你竟然制造这种机会来谋杀皇帝!还好我事先嘱咐了侍卫长叫他早有准备!”
他向戴克里宪递了个眼色,暗示他保持沉默,“好了,先把他带走。”
塞巴斯蒂安瞥了提特里乌斯一眼——而后者意味深长地望着他——然后垂下眼帘,紧闭着嘴唇,没有说什么。等他被簇拥着消失在门口时,提特里乌斯就遭到了戴克里宪迫不及待的质问:“你是怎么回事?提特里乌斯!你为什么会出现而且是刚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