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巴斯蒂安有点鄙夷地看了看他,“看来您还不明白。我与现在宫殿外面这些人没有直接关系——虽然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他取下佩剑,在戴克里宪惊愕的目光中把它远远地抛到一边:“我既然已经不是近卫队统领,那么这样东西也与我无用了。
“是吗?你可真让我吃惊了。”戴克里宪耸耸肩膀,“那你究竟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塞巴斯蒂安望着皇帝的眼睛。“你的悔过,戴克里宪——对你自己罪行的悔过。”
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戴克里宪的嘲讽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这句话和这个神态,都似曾相识。“罪行?”他低声重复着,“你说,我有什么罪行?”
“bī迫我兄弟的罪行。”
“谁是你的兄弟?”
“信仰基督的人。”
戴克里宪从座椅上猛然站起,有点失控地大声叫道:“笑话!不可能!那么你也是——”
“不错。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来自深夜的风拂动着长窗的纱帘,簇簇作响。皇帝觉得突然周围变冷了。他在说什么?他刚刚宣告了。眼前这个人——这个一直在戴克里宪心里体现了罗马的完美和力量的复活的神祗,竟然来自于腐臭的地下墓xué,来自于他一直唾弃的衰落之地么?
“你也是基督徒——”戴克里宪迟缓地说着,似乎在借此平稳自己被过多的杂乱思绪冲击的内心,最后他本能地反问道,“那么——那么你是来向我复仇的?为了你那些同伴?”
“您心里应该很清楚,我们不会向人伸出复仇之手。但是总有一天,您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我诚恳地请求您停止这一切。”
“停止?我为什么要停止?”戴克里宪提高了语调,“每一代恺撒都有义务维持国家的稳定和秩序,无论威胁是来自上层还是下层,我没有义务向他们妥协。”
“您是在把自己推向绝境。您有眼睛,有头脑,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一看呢?您把受人尊敬的克罗马塞市长囚禁了,就因为他信基督教;为此人们都要恨你,现在发生的一切就是明证。”
戴克里宪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他笑着叹了一口气,轻轻摆了摆手,仿佛在纠正一种司空见惯到令他厌烦的谬论,“你错了,塞巴斯蒂安。我并非一心想与基督教为敌。他们反对我,不是因为他们支持克罗马塞和什么宗教,这完全是出于政治yīn谋。”
“既然如此,您为什么不释放他这个无辜的人?”
“那不可能,他触犯了法律。”戴克里宪斩钉截铁地说,“在各个阶层蛊惑人心,扰乱人心的都应该受到严惩。”
“那么,您要惩罚的不是他,而是我。”塞巴斯蒂安大声回答他,“是我使近卫队的士兵信奉基督。是我说服克罗马塞签署命令释放囚犯。”
戴克里宪愣住了。“……这个世界是怎么回事?从上到下,罗马的肌体全部被这种奇怪的宗教浸染了?难道这些都预示了罗马要完蛋了?毁在这些小小的蛀虫手上?”他喃喃自语道,“先是流落在此的异邦人,然后是奴隶和贱民,居然还有克罗马塞这样的贵族,最后是你——”
“您搞错顺序了,陛下。”塞巴斯蒂安一直盯着他的眼睛——那深不见底的海蓝色以及平静到诡异的冷酷,简直令戴克里宪发疯,“说服克罗马塞改宗的是我。您不是发过誓惩治那些危害罗马的罪魁祸首吗?他就站在您面前,现在是您实现诺言的时候了。”
“你这是bī我,塞巴斯蒂安!”皇帝嘴唇抖动着,最后终于忍不住爆发出来,“你明明很清楚,gān下这些事qíng的无论是谁,一经查出结果就只有——”
“死刑。”近卫队长的嘴角动了动,似乎对将到的早已预料。“您是想说这个罢?我知道。不过就算您判我死刑,我那些作为罪状的一言一行,也不会因为后悔而收回!”
这回戴克里宪真的彻底茫然了。他不禁开始荒唐地怀疑这是另一场梦,或者他面前的不是活人,而是传说里的那些来自yīn府的鬼魂。哪有活人自己要求被判罪,而且这判决还是死——好像发疯的牝鹿争相跃下深渊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