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的军队和近卫队在城池下列阵行进,一个个qiáng壮jīnggān,在阳光下,猩红色的披风醒目地衬托出打磨得闪闪发亮的铠甲。俯视这样一个庞大的队伍就像在观看一头猛狮,尽管它目前看似驯服地被关在笼子里,但是人却会被它偶尔露出的利齿和瞳眸里的嗜血之气骇得噤声战栗。戴克里宪认为,能够代表罗马的不是宏伟的穹顶宫殿,不是人声鼎沸的圆形剧场和角斗场,甚至不是奉献给诸神的神殿。罗马之所以能成为威严辉煌的帝国,它的荣耀不是靠希腊式的幻想和美学建立的,而是靠这头狮子——绝对的权势,绝对的残忍。
有人悄然无声地走进戴克里宪的身边。他感受到了那人的气息,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
“提特里乌斯。”
“瞧瞧你做了什么,戴克里宪。”他的廷臣兼密友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语调,即使他在谴责,也辨别不出来。
“我做了每一位恺撒奥古斯都当做的事。”戴克里宪并不像从前那样表现出任何不满,他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成功的兴奋。
“我知道你在为罗马庞大的战队而沾沾自喜。是的,他们代表了罗马的光荣,他们到目前为止战无不胜。”提特里乌斯摇了摇头,
“但是你自己看看,你拿这支队伍用来gān了什么。他们征伐的战场不是荒蛮的海洋和旷野,而是罗马自己腥臭黑暗的地底。他们手刃的不是彪悍的坎布里蛮族,而是手无寸铁的老幼妇孺。你以为自己在训练他们的残忍;不,恰恰相反,他们在这种无谓的征讨中刀剑会变钝,身手会变得迟缓,最后甚至不堪一击。因为你叫他们去做任何时候都不该做的事qíng;你叫本应捕猎为食的猛shòu像秃鹫一样去啃噬腐ròu。”
“我真怀疑自己给你的权利是否多了一些,我尊敬的提特里乌斯。”戴克里宪尽量保持着语气的平静与风度,“但我不得不说,你有时确实很聒噪。还是你真的想站在罗马的敌人那边?”
“我是真心地想维护你的王座。”
“很好,”他不耐烦地说,“那么请你拿出一些实质xing的见解,而不是像宫廷诗人那样作无聊的譬喻和抒qíng罢。”
“您想听的话,我就单刀直入。”提特里乌斯淡淡地回答他,“您到街上去,观察观察当罗马军队押送着加利利教徒经过时,那些人群的表qíng罢。我敢肯定里面的教徒比你大大小小的监狱关押的加起来都多。现在的罗马对你很危险,新的势力从四面八方奔来,要吞噬原来的罗马。这就是新的信仰,它是无形的,可是它比一个庞大的军队还有力。”
戴克里宪厌恶地皱着眉,“这就是你的意见?”
“还没完,陛下。不仅是贱民在危害你的秩序,而是有很多贵族和上层官员也在诅咒你。你引以为傲的军队里,也有你憎恶的加利利教徒。假如他们起来反对你,你怎么办?”
戴克里宪握紧了镶金的权杖。“很简单,就像对待贱民一样。一经发现,决不宽赦。”
“假如是你熟悉或欣赏的人呢?”提特里乌斯侧过脸来,观察皇帝的表qíng。
“那么就是我当初的理智被他的表象蒙蔽了,我以他为耻rǔ。”戴克里宪微微眯起眼睛的专注样子教提特里乌斯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进攻之前的狮子,“这个人对我来说比贱民还不如。”
“那么我什么都不再说了,戴克里宪。”提特里乌斯长吁了一口气,“我祈望天神朱庇特不会给你这个机会。记住你今天的话。”
冰冷的水滴落在坚硬的石头上,发出单调的声响。清晨明媚的阳光照不进这里,寂静的空间里只弥漫着昏huáng色的蒙蒙雾气和腐朽cháo湿的霉味。每一扇铁门紧紧关闭。死气沉沉的走廊里回响着轻微的咳嗽和脚步声,兵甲摩擦偶尔沙沙作响。
一小群人蜷缩着,紧紧挤在一起。在无边的黑暗中他们什么也看不见。每一个方向传来的任何轻微的响动,都能使他们由于禁闭而变得敏感脆弱的神经一阵紧绷,惶惑地找寻着它传来的方向。他们无法预知每个声音代表着什么,会把他们引向哪一种命运。在这个无声的地底世界里他们几乎是被遗忘了。
“我渴!”一个稚嫩的还是孩子的声音微弱地响起。“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