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当他们进了谷内居所,江松先生仍认真地劝告:“最好明日便动身,你要躲的人毕竟是王爷。尽管不可能有什么大举动,也得万分警惕。我知晓许多这种地方,你们且东躲西藏一段时日,回头我们再助你们做个假死之状出来,待事qíng平息,也就无后顾之忧了。“
“先生说得是,我们明日就动身。真是多劳您。”沈意叹了口气,仍然很紧张。于是他将手伸进魏成毅袖底,微微颤抖时被一只温暖大掌包住,一刹那惶恐都要化为激动。
老爷子啃完了烧鹅剔了剔牙,不屑地冷哼一声,“我可还没说要帮你们呢!你们就这么藏一辈子得了!”
但他话音一落,自家徒弟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就犀利地盯了过来,慢悠悠地道:“若帮我们,烧鹅想吃几只吃几只。”
江松先生摸摸白色胡须,点头微笑。
加码,“想去哪儿我都可以不管,惹了祸可以找我解决,还有,今年山上的桂花酒差不多了。”魏成毅语调平静,就是怎么听怎么不怀好意。沈意掩嘴偷笑。
老头果然上钩,最初还撇着嘴一脸不屑,结果越听越高兴,终于憋不住,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说:“你媳妇……会做汤包?”
沈意脸一红,但反应灵敏:“会,还会做百果蒸饼烤全羊烧鹅rǔ鹅……您想怎么吃都行。”
魏成毅抓着他媳妇的手摸来摸去,很是得意:“还有各种年糕,各色月饼,苏皮儿千层果仁五仁蛋huáng莲蓉……说起来,快到中秋了。”
老头此时已然听得两眼放光喉咙咕嘟作响,显然已经在尽qíng幻想了。
江松先生也来凑热闹,十分和蔼地道:“今年我酿的兰陵酒清河曲也随你怎么喝。”
老头当即拍板:“我gān!”
众人哄堂大笑。
话分两头,且说这边睡不着的四个人开始兴致勃勃侃起食经,宣王府里,却也是彻夜灯火。
魏伯奕正在处理公文,每至夜深,他有时甚至会觉得这重重叠叠谋划计算竟要将他吞没——侵蚀在无穷无尽的追逐贪婪中。
所以这种时候他总是需要身边有个人的。
他揉了揉疲乏的头,身旁的女子便识qíng识趣地灭了炉中提神的香,轻声问:“王爷可是要就寝了?”
他点点头,继而招手,“过来。”然后将走到身边的女子搂入怀中——但在看到那女子惊喜眼神的一刹,他恍然醒过来。
——真真糊涂了,这不是他。
是有那么一个人的,总会陪在他旁边。为了不让他头痛难缓,甚至会自制提神的香料。安息月麟迦南沉水蜜合……他想他仍然记得那人调配他们时的认真和欢喜。
他却将自己隐藏在一行又一行的人心万变中不动声色,从来也没有说过,若离了那种香,他宁可不点香。——甚至吝啬于一个笑容,却慷慨于冷漠。
魏伯奕于是觉得倦怠从骨子里一阵一阵透出来,他在心底长叹一声,放开了那女子:“去吧,叫厨下做些夜宵来。”
“是,汤包可好?今日有新鲜馅料。”
“……”他沉默着点了点头,心里突然痉挛着痛得不可抑止。
就在不久前的日子里,沈意还会让他抱,在看得累了时会递上一盏温和的假牛rǔ,没有他讨厌的腥味,却滑嫩鲜腴,喝上一碗安神益气。他曾问过沈意是如何做出来,他只笑着答:“用蜂蜜,酒酿,蛋清拌和蒸之即可。”——但他从来不了解为了这小小一盏自然清甜,酒酿需要打到多化,将那些米粒全部打融又需多少工夫。
他想令自己停止想他,但怎么能停止?
魏伯奕拿起厨下所做假牛rǔ饮了一口——不是那种味道。他竟如此愤怒……悲哀。
沈意做的点心都有分温软亲切在内,牛rǔ盛出来分外好看,如一袭湖中rǔ白轻纱,随意地载沉载浮却不失优雅。喝进嘴里永远是最适宜那一点感觉,流过了喉咙才感觉得到被什么滋润过——那么完美的甜美滋味将舌头都包裹成一块慵懒苏糖……怎么有人,能再做得出来呢?
而且他怀中亦失了暖chuáng的软玉温香……失了心口熨贴的暖。
他食之无味地夹起汤包,冷不防却被溢出的汤汁烫到——“当!”魏伯奕bào怒地将那食盒全都扫下地去,侍者扑通一声跪下,面无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