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逾捉住他的手指,放在带笑的唇边吻过,哂道:“我听说‘公道世间唯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贵人白发不可惜,可惜美人头上也不曾饶。如此甚好,你的泪都为我流尽,你要长的白发我都代你长。”
世间最公平的只有白发,贫者头上长,贵人头上也长。不饶过面目丑陋之人,也不饶过美人。他却愿替萧尚醴生白发,愿他心上的美人永不必自伤迟暮。
萧尚醴低声道:“逾郎。”面颊贴上他胸膛,手滑入他衣襟,解开他衣衫,自宽厚胸膛一点点抚摩到下腹,再到双臂。不含qíngyù,只是想亲眼看见、亲手摸到,他身体上可有新添的伤痕。
这具身体qiáng健一如往日,触手温热,小腹上肌体坚实,双臂也坚实修长,宽肩长腿,颈与肩相连处两道锁骨下的yīn影如同深壑。这具身体上不曾有新伤,就连九星钉的旧伤都模糊泛白了。
观星台这处寝室,天顶上也有星辰,却是七颗夜明珠依照北斗形势镶嵌。萧尚醴披散头发,看着珠光映照在乐逾身上,只觉得光如山阳,影如山yīn,他身上流畅起伏的肌ròu犹如丘峦峰壑,叫萧尚醴无端想起万里河山——一时竟辨不清心头是万里河山重还是这个人重。
这一夜又卧在一处,次日晨,萧尚醴仍去早朝。十日光yīn,弹指而过。大楚威凤五年一月二十二日,楚帝萧尚醴尊淮南宗掌教司徒玄启为紫虚真人,亲自送至京郊。
阖宫之内,慑于那位陛下的积威,在宫观、观星台、玉熙殿几处的宫人不敢言一字,但人人暗惊,这位司徒真人入宫十日,便留于宫中十夜。陛下夜夜遣退旁人,与他同寝,原本一向重佛,如今却为司徒真人尊奉道教,使道佛两教隐隐有分庭抗礼之势。
这年三月底,入吴协助吴帝平乱的楚军已制住局面,却震破了吴国太后与幼帝的胆。此次平乱楚军又是以方寿年为将,劳师远驰,他自是求速战速决,放出话叛军若降,便许他们不死。永州王叛军却不听从,连月封闭流津郡城门,几乎饿死半城百姓,方寿年费时两月,才得获大捷,就在大捷后斩败军首级五万,堆起一座如山一般的京观。
周始皇帝一统天下以前,各国国君多有bàonüè者,大胜后聚集敌人头颅尸身,积聚成山丘高冢,称为“京观”,以此炫耀战功。自周朝以后,三百年来不闻哪位诸侯再行此事。田弥弥听闻堆建京观,也不由眼皮一跳,京观又号为“骷髅台”,真建此台,叛军占据周围城池的余孽见此,该怎样闻风丧胆;百姓见此,又更是怎样肝胆破碎?
萧尚醴见田弥弥神色有异,道:“皇后对此似不赞同?”田弥弥缓缓摇头,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自己心硬血冷,却还是轻声说:“远入他国平乱,方寿年若不以杀伐立威,不说镇压叛乱,便是自己军中都要军心动摇。”
萧尚醴道:“皇后还是心软。”让自己的军队入吴平乱,他岂会做这样损己利人之事。所谋者无非两件事:其一是吴国请楚军容易,送楚军难,说不定可以借平乱赚吴国入手;二是以霹雳手段镇压吴国叛军,既令楚国军队熟悉吴国地形与战法,也令吴国军民畏惧楚国军队。万一来日真要与吴国兵戎相见,楚军轻车熟路,必能长驱直入。萧尚醴道:“皇后记得,征辟李壑入朝时,寡人写了七个字给他?”
田弥弥道:“陛下手书,‘功名本是真儒事’。”李壑与他的弟子皆是儒家门人,再视辜浣如女儿,对她一心入朝也不敢苟同。儒家门人总以为水清濯缨,水浊濯足,朝廷水浊,连濯足都嫌脏,更别说涉足其中。这些儒生将争夺功名看作最肮脏污秽之事,却未曾想到,争夺功名才是真正的儒生该做的事,若君子不争,难道要坐视小人跻身朝堂、为所yù为?唯有去争功名,才能代天下人一争。
李壑在先楚帝时两度被征辟,却因不愿将至洁之身沉入污秽朝堂,两度不受征辟。却在辜浣身死两年后,想通此事,为萧尚醴七个字入朝。
萧尚醴望向皇后,言下有几分倦意,送走逾郎后,他只觉度日艰难,一日难过一日,隐隐约约被什么压得连动一动指头的力气都没有。这时想起赐方寿年兵符,令他领兵入吴时的qíng形,道:“寡人也送了方寿年七个字,‘一将功成万骨枯’。”
第105章
六月底,蓬莱岛上浓荫之下,又是盛会。此番本是兰纳商人载货物上蓬莱岛,恰逢僧伽罗国商人也远道而来。入蓬莱岛洽谈的商人多是仰慕华夏衣冠典籍之人,商讫jiāo割以后,异国商人一连数日在蓬莱岛上欢饮聚会。小公子年已七岁,也睁大眼睛挤在宾客中,与异国商队中的其他少年少女一同玩乐。虽语言不全通,却颇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