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李遥安反而更凑过来,认真地问:“脖子的伤呢?好了没?”
下意识遮住了脖子,早夏腼腆地点头。
离那日脱离牢狱之苦至今,已经又过去了三天,两人的日子说好也好,一日三餐,吃穿不愁,唯独没有自由之身,简而言之,就是软禁。
也不是头一回被软禁,李遥安乐得清闲,山上新帐林立,白天能听见远处工地的嘈杂,入夜到处是山贼的喧闹,他向外瞄了一眼,秋高气慡,朗月高悬,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位大当家huáng禹,拿出了堪比三顾茅庐的jīng神,每天下午都要来帐子外头待一阵子,费尽了心思想劝李遥安留下。
“都过了这么多天,钧鸿也该派人来了罢。”
别说是驾马车,就算是骑了头驴,明天也该骑到了。李遥安眯起一双细长的眼,喃喃自语:
“别又要出事儿。”
要是摆在以前,秦钧鸿禁不起他折腾,肯定会拿了银子过来,可现在商州那儿多了个秦钧雁,难保不会弄出别的名堂——正说着,忽然听见“笃笃笃”三声,窗外头的木头柱子响了。
“什么东西?”早夏就在窗户边儿,下意识挑开了帘子,眼前一花,扑棱棱飞进来个黑色的小影子,一头扎进他怀里去。
“刁嘴?”
少年惊讶地睁大眼睛,把小东西从怀里揪出来,鸟儿合着金huáng的喙,敲敲他的手指甲,把他的胳膊当了木头桩子,两爪一勾,立了上去。
小鸟儿一手就捏得过来,不轻不重,早夏也不敢动,眼巴巴地看它站在自己胳膊上:“李大哥……”
“下去下去,一来准没好事。”李遥安却不惊讶,没好气地用手来赶,刁嘴扑棱着翅膀飞起来,撞到了帐子顶,又落到李遥安肩膀上,叽了一声,抬起爪子。
从没见过八哥送信,早夏一脸的新奇,李遥安皱皱眉,从那根小细腿上捻下一个纸团儿,展开扫一眼,青了脸色。
“就知道你来没好事。”
嘴上这么说,还是从桌上捡了一小块花生粒儿,送到它嘴边上,刁嘴低头啄去,也轻轻敲了敲他的指甲,飞到一盏没亮的油灯上头去了。
“怎么了?”
李遥安还是青着脸:“明晚上要出事,我们得自己逃。”
“啊为什么?”
“因为……钧雁报官了。”
怪不得这么多天不见动静,原来是蔡州刺史正秣马厉兵准备上山剿匪,李遥安咬牙切齿地坐下:“钧雁之前没想到,蔡州刺史不在乎这边有什么人质,明晚上要带人上山。”
……那岂不是要打起来?早夏愕然道:“那我们……”
“钧雁会跟着上山,明晚上要是真乱起来,咱们得趁乱逃走,不然恐怕要被捉起来作要挟——”
李遥安看看一脸震惊的早夏,适才一笑,道:“别怕,到时候你就跟住我。”
早夏愣了愣,摇摇头:“我不怕。”
地牢那种yīn森的地方,一个人都住过来了,这次还有你陪着,有什么好怕?
李遥安好像也想起来了,趁机凑近他的脖颈看了两眼,皱眉道:“刚才还说好了?这不连痂都还没结上,这女人掐的真够狠心——哎呀!”
一句话没说完,被早夏冷不防打中了脸,力气还不小,疼得李遥安眼冒金星,扶住额头一脸怨气地看他:“小夏!”
少年顿时慌了手脚:“我不是故意的!李大哥,你没事吧——”
谁让他凑得太近,一不留神就出了手。早夏窘迫地红着脸,支吾半晌,道:“不然你……你也打我一下?”
李遥安拿眼睛瞪他,瞪了一会儿,倒把自己瞪笑了。手臂轻轻勾住了少年的身子,李遥安微倾过去,把前额抵在早夏的肩头上:
“小夏啊……”
他轻轻地叹了一句。
轻得像羽毛钻进了耳朵,早夏僵僵地坐着,鼻尖儿被他的头发蹭到,有点痒,却不敢动弹。
“……你明白么?”
——明白什么?
帐子里的一盏灯火摇曳,李遥安静静地靠着他,每一次呼气都扑过来,透过衣裳,渗到骨头里去,暖和的,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