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里没有多少生意,走到哪都是一股艾苦味,有两三个来抓药问方的老人家,正坐着等着何大夫瞧病,早夏给学徒说了qíng况,转述给何大夫听了,大夫沉思片刻,点点头,跟几位老人家说了几句,便叫徒弟置备药箱去了。
药堂里的都是老主顾,来看病无非是要些调理方子,听见有人得了急症,总会善解人意地通融,看早夏松了口气,何大夫朝他笑笑,问:“哪儿的客栈?”
“就在东边不远,叫安乐。”
没一会儿药箱递上来了,早夏抢出门去要带路,却被何大夫一把拽住,拉进旁边的小巷子里。
早夏一脸诧异地看他,何大夫笑着解释道:“过会儿大路上有大人物要过的,安乐客栈我认得,我带你走小路。”
“怪不得街上都没有人,”小巷子里七拐八错,早夏过一会儿便不认得了,只好由对方领着走,走了足有一炷香,忍不住问,“到底什么人这么大排场?”
何大夫摇摇头:“不该说是排场大,只能说特别,”说着不自觉压低了声音,道,“之前退位的小皇上,你听说过罢。”
……小皇上?
早夏心里咯噔一声,生硬地点点头。
“前些日子不是封了他济yīn王么?要说济水之yīn,曹州正合适,所以……”
“所以要来的人是那个小皇——”
早夏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何大夫忙不迭做了个“嘘”的手势:“可不能叫小皇上!现在是小王爷!”
“啊,我懂。”
早夏连连点头,何大夫一脸诧异地看看他:“一个退了位小王爷来这儿,你有什么好高兴的?”
有什么好高兴?因为那是济yīn王,是李遥安一直要见的亲兄弟!
不能据实以告,早夏迟疑半天,道:“因为……从来没见过王爷,更没见过皇上。”
何大夫笑道:“他虽说做过皇上,可年纪还不比你大,就是个小孩子模样。”
“就算是小孩子模样,也想见见。”
虽然没能寻到父亲,却帮你寻到了弟弟。既然是亲兄弟,应该和你长得很像,会不会是小的时候的模样?
可是……怎么偏偏会在这时候病倒……
早夏的心忽然又沉下去,忍不住催道:“大夫,快点走好么?”
何大夫见怪不怪地笑了笑:“没看出你也是个急xing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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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遥安恍惚睡过去一阵,梦里仿佛囚在灰暗的湖底,闷冷沉顿,如何挣扎都醒不过来,好不容易醒了,努力望向窗外,月亮才刚刚飘起百合似的薄白。
烛光如豆,明明灭灭,不甚分明。
以为睡了不少日夜,却不过是几个时辰而已。
一室药气弥漫,难得又多了几分清明,没看到chuáng边有少年相陪,加上身上难受的厉害,竟生出一丝寂寞来,偏过头,试探着唤了声:“小夏?”
话音刚落,有人一阵风似的扑到chuáng边上,颤巍巍道:“醒了?”
背着灯火看不清面目,听见早夏的声音也觉的心安,李遥安点点头,说话使不出力气,有气无力地问:“什么时候了?”
“酉时,”早夏握住他手,挨着chuáng沿坐下,也下意识放小了声音,“大夫开了方子,药还得等一会儿才能煎好,你再躺一会儿吧。”
李遥安觉得半个身子都麻木着,却挣扎着要坐起来:“大夫来过了?我都没醒……”
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却不想再躺,捉住早夏的腰,一头栽进他怀里去。
身上忽冷忽热,难受得很,抱着他却觉得舒服,努力吸一口气,少年身上有熟悉的味道,衣裳熏了药香,李遥安不想再用力说话,慢吞吞地道:
“药煎着就是,你陪我一会儿。”
早夏咬了咬唇,有些局促地问:“想吃什么?”
“什么都不想吃,”李遥安松开他,微扬起嘴角,“去楼下叫点粥来就行了,什么都行。”
一双眼睛虽然带了笑意,却好像蒙了层翳,灰蒙蒙不见神采。早夏心里一紧,垂眼道:“客栈的东西偷工减料,我给你煮。你若是想起要吃什么,都跟我说。”
李遥安怔了怔,道:“不用这么麻烦,你不是正煎着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