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培皱着眉:“但我现在这种qíng况……”
杜诚沉吟了一会,诚恳地说:“小严啊,我老头子说一句话,你可别见怪。”
严培赶紧说:“看您老说的,如今在这地方,您老和小如就是我的亲人了,有什么话您请直说。”
“亲人——”杜诚重复了一遍,微微一笑,“原来如此。可是小严啊,只有我和小如是你的亲人吗?这些人,地下城的这些人,地球上所有的人,他们跟你都没关系吗?”
严培怔了一下,喃喃地说:“您是说,我太自私了?”
杜诚轻轻叹着气:“如果我说你自私,那真是最忘恩负义的说法。别以为我老头子不知道,为了我,你想过多少办法。要是没有你,我早病死了。那些药,那些奶粉之类配给外的东西,凭我自己怎么可能弄得到?”
“我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可是小严啊,这句话也只有我来说。我听小如讲过你们当初是怎么认识的。你救她,一方面是打抱不平,一方面也因为她是个东方人,至于后头帮助我们,尤其是因为我和她都是东方人,对吗?”
严培点了点头。杜诚说得没错,如果丁小如不是黑头发黑眼睛,他当时在酒吧里救了就救了,绝对不会后来那么热心地又弄食品又弄药。那些东西搞起来极其费力,而且也是他自己很需要的。
杜诚语重心长地说:“小严啊,别的时候你这么做,我绝对不说你半个不对。可是这种时候,整个人类都前途未卜,你如果还在局限于头发眼睛的颜色,那就太狭隘了。”
严培低着头没说话,却忽然想起了沈啸对他说过的话——所有的人都该一视同仁。
“你为什么早不肯把所有的事qíng报告政府呢?比如说,那位卢梭博士在地下室里研究的事qíng?那虽然有些耸人听闻,但说到底,逆石化也是一种治疗方向不是吗?”
严培大惊:“老爷子,这要是说出来,那麻烦可就大了去了!”
杜诚反问:“谁的麻烦?”
“当然是政府的,石化人是不是可以承认活着,是不是有人权,嗜血者又怎么算……”
“那都是政府的问题,你为什么要管呢?”
严培语塞。杜诚盯着他:“小严,你在怕什么?”
“……很多……”严培终于说了实话,“我最怕的,就是被当成纯粹的实验样本。尤其在看见卢梭用我的血清给雪丽夫人注she的时候,我真是汗毛倒竖。想起他平常看着我的眼神,我就觉得我在他眼里就是一个移动药房或者血库。”
杜诚微微一笑:“嗯,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害怕。可是小严,卢梭博士只是一个人,他在研究里走得太深,对他夫人的爱使他有些疯狂了。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
“我不敢冒这个险!”严培叫了起来,“现在这个世界已经很不正常了。生物学家得到一级配给,有最优待的条件,可是人文学者却与普通百姓相同。单单是同一个时代的人都分成了三六九等,更何况我呢?”
“更不必说卢梭博士在生物学家当中的地位——他有最好的实验室,还能保存着自己妻子的尸体,这是什么样的待遇?如果他提出把我切成ròu丁来做实验,我看政府绝对会立刻同意的。”
杜诚反问:“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会把你切成ròu丁,又为什么觉得政府会同意把一个活人切成ròu丁呢?”
“难道不会吗?”严培也反问,“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卢梭博士他们把我挖出来的时候,如果当时不要复活我而是直接把我继续冷冻起来当实验品用,也不会有人反对的。我有人权吗?”
杜诚微微笑了:“那么他们为什么当时没有这么做?”
严培哑然。
杜诚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又有些气喘,靠在墙上慢慢地说:“小严,你为什么喜欢把所有的事都往最坏的方面去想?为什么从来不信任别人呢?”
严培闭紧了嘴唇,没有回答。
为什么把所有的事都往最坏的方面想?为什么不信任别人?难道他有什么可以特别信任的人吗?
他的父亲曾经信任过自己的兄弟,结果是倒斗的时候兄弟跑了,他自己死在断龙石下面。而在父亲死后,那些曾经追随过他的所谓朋友立刻风流云散,让他见识了一下什么叫门前冷落车马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