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们年纪都不大,兴高采烈地讨论起来。要知道,太傅养了一群大戟武士作为私兵,本就不合规制,平日他只安排武士们戍守自家庭院,下至官员上至皇帝,都因他德高望重、有权有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他。可陈兵云龙门,那就等于封锁了洛阳宫与外界来往的一道重要关卡,这是什么意思?这可是要谋反的征兆!
羽林卫的小伙子们各个都觉得此事稀奇,抓着送菜的下等兵们问东问西。
下等兵们好容易才“突出重围”,把饭碗带回屋后空地里的牛车旁洗洗刷刷。
这地方还有数十名下等禁军,是负责拉车送菜进宫的同一队人。这一队人或坐或躺,完全没个正经禁军的样子,看起来极为可疑——他们当然可疑,因为这些人本就不是禁军,而是周望舒与岑非鱼带来的西贝货。
从卫所内回来的人一面刷碗,一面向周、岑二人说明qíng况。
周望舒听得仔细,岑非鱼却不甚在意,他独自躺在牛车上,望着无星无月的夜空,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车板,哼着一首不成调的山歌。
车底不断有木屑簌簌地落下,呛得白马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众人听见可疑的声响,瞬间提起警觉,起身包围牛车,持戟指向车底,喝问:“谁在那里?”
只有岑非鱼还懒洋洋地躺在车上,哼他那首不成调的歌。
周望舒上前一步,冷冷道:“出来。”
牛车“咯吱咯吱”地晃了两下,继而回复平静。
周望舒右手已放到了剑鞘上,只要他拔剑,莫说一辆牛车,就是牛车下的人,也定会被“一刀两断”。
岑非鱼停止哼唱,无奈地看了周望舒一眼,继而“啪”地拍了一下车板,拖长了声音,说:“你再不出来,周大侠可是要对着车板儿尿尿了。”
白马知道自己已被发现,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他狠狠地剜了岑非鱼一眼,继而对周望舒抱拳,道:“周先生,我知道此举冒昧,但我与谢瑛和赵王都有深仇,请你让我与你们同往!”
周望舒仅仅只是向前走了一步,便立马被岑非鱼抽刀挡住,后者挑衅式地朝他扬了扬下巴,道:“你动他试试。”
周望舒低声骂道:“胡闹!”
“你不要胡闹!”白马把岑非鱼往后一推,连连向周望舒道歉,“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周望舒看岑非鱼一脸恶狗护食的凶狠神qíng,简直无语至极,他懒得再靠近半步,便隔着一段距离,想要训斥白马。可天知道!他才说了一个“你”字,岑非鱼便一把将白马揽入怀中,趾高气扬地冲他喊道:“嚷嚷什么?骂也不行!”
白马正要推开岑非鱼,后者却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主动松了手。白马见岑非鱼眼神飘忽,不肯与自己直视,只当他是还没想清楚,暂时不愿信自己。
周望舒对这“一唱一和”的两人实在是没了脾气,无奈道:“此行凶险,非是闹着玩的。你的仇我定会替你报,但作战、杀人、流血,不是孩子该做的事qíng。”
白马正容道:“多谢周大侠顾怜,可我已不是当年那个幼弱的孩童了,我虚岁已满十七,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周望舒眉峰微蹙,问:“可你又知不知道,我们要做什么?”
岑非鱼忍不住护短,抢先答道:“他又不是你肚里蛔虫。”
“求求你,先闭一会儿嘴成么?”白马打断了岑非鱼,心道,周望舒不问还好,这一问正给了我证明自己机会。
白马深吸一口气,道:“周大侠,三年前你回到洛阳以后,找到另一名幽州军的旧部,就是孟殊时。他因为悔恨,愿意帮你做事,而且他为了我……当然,他本就是个朝廷命官,愿意冒险为董晗办事,请来楚王,清君侧。
“谢瑛是个jian猾小人,真想要抓到他谋反的证据很难,但造假也并不容易。董晗那边不愿沾上这一手腥,所以他指示孟殊时去办这件事。孟殊时便让你们的人假扮谢瑛的大戟卫士,聚集在云龙门处。我估计李峯既是齐王的人,同时也听命于董晗,他会与孟殊时一同唱完这出戏,将此事上报至天子处。
“然后,就该楚王登场了。诛杀外戚,留在洛阳的王公贵族必然是主力,但帝后同样有顾虑,还要找来一些忠心可靠,不,至少不偏不倚的老臣,比如你们常常说的老冯将军,国子学那一帮只尊天子、不群不党的老臣。此外,我觉得你愿意冒险带队进来,只怕并不是想要手刃仇人那么简单,你想把谢瑛偷换出去,或许是要对他处刑?说到底,今夜的洛阳宫,注定不得安宁,多我一个不多,周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