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登宵见那萧人已断了气,怅然道:「想来地图之上,必详细标注了攻防部署,萧国若来犯,必定如虎添翼,更加难以对付……」李连城恍如未闻,拥著李登宵,轻声道:「你原来不是逃走……真好。」李登宵并未听清,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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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连城俯下身子,从袖中掏出祖母绿戒指,凝重地戴回李登宵的小指上,轻轻舔过李登宵脸上的伤口,低声道:「三哥,等回到了宫,我便帮你解开这药,可好?」见到李登宵满脸的难以置信,李连城浅笑著说:「到那时,你就不会那麽容易受伤了。」李登宵心中百转千回,说出口的不过是一句:「你……你信我?」李连城笑道:「我自然信你。我不但要让三哥恢复一身武艺,等到萧国真正来犯,我还要当著文武百官的面告诉他们,三王爷还活著,三哥,我要请你挂帅。」李登宵身形晃了晃,伤口的刺痛和苦涩萦绕不散。哪怕知道这个人不过是将他曾经夺走的东西又还给了自己,这种苦涩仍旧侵蚀肺腑,越演越烈,浑身如同被火烧过,温暖且疼痛。
李连城还是像来时那样拉著他,向前走去。街上闹市大多已经散了,只剩下空dàngdàng的摊子还支在原地,车辙痕里积了水,几朵野花从石砖路的fèng隙中探出头来,笔直地冲天上长著。
李登宵忽然听见那人又说了一遍:「谢谢,三哥,你没有逃走,谢谢。」李连城登基後,向来以知人善用,赏罚分明著称。朝中有赵唐韩严四位能臣,分别是左丞相赵不群、右丞相唐演、太尉韩单,以及御史大夫严闾卿。其中,左右丞相辅佐全国政务,御史大夫掌管律令、图籍;太尉协助管理军务。
李连城一回宫,便急召严闾卿御书房面圣,并调集一千禁卫将萃红楼围得水泄不通,将涉嫌的官员软禁在一处,萧人则打入大牢刑讯。
李登宵习惯了不多cha手,回宫不久,便径直返回小院,掩上房门,倒了满满一杯清水。
李连城给他的瓷瓶就攥在手心,他把药丸小心地送入口中,和水服下,随即紧闭双眼,直到感觉丹田中慢慢涌出一股热流,心下才如大石落地,连忙驱使这股失而复得的真气行走经脉之中。
李登宵久不习武,待真气运行一个周天,回归气海之下,已是满身大汗,但他此时双目湛然有神,哪里有半点体力不济的模样。
他不自禁地想仰天长啸数声,一时热血沸腾、豪气顿生,从chuáng上一跃而起,迎著小琉惊异的目光,一个纵身,双脚在古松上轻轻踏过,已是跃上枝头,转身在半空中折下一截松枝,一个鹞子翻身,轻巧地落回地上。
他随即舞开松枝,便是一套再寻常不过的回风剑法施展开来。
这原本寻常的招式,因李登宵内力所至,带了雷霆之声,他彷佛又回到了当年横刀立马的边疆沙场,那些他以为再也回不来的豪qíng热血、赤子qíng怀,此时似乎从来不曾离他远去。
那松枝在他手间舞成一片刀光剑影,如huáng沙连陌天、如旌旗卷尘烟。
李登宵一头长发在腾跃间散落,被汗水黏在脸颊,更添了些许洒脱,剑气高涨、眼眸如火、jīng光大炽,脸上意气风发一时难描。
此时李登宵刻意放缓剑招,一招一式,一换一转,都变得力度十足,却游刃有馀如同漫步閒庭,像江南士子在斜风细雨里把酒吟诗,他在簌簌震落的松针间恣意尽欢。
这是盘古开天辟地延绵至今的脉动。
流不完的英雄血。
道不完的赤子qíng。
小琉在一旁小声唤他。李登宵把手中松枝随手掷在地上,慢慢地转过身,长发凌乱,状如疯癫,眼睛却异常明亮。
李登宵在笑,小琉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笑容,彷佛能把人心捂热。
「我从来没有这麽高兴过。」
像是要验证他所说的话,李登宵一时间忘却所有顾忌,大喊起来:「我是李登宵!」这声音穿过层层宫墙,一重一重地回响著。
李连城拿著朱笔批阅奏摺,忽然听见窗外簌簌的松声,侧耳细听了一阵,嘴角微微翘起,把朱笔挂在笔架上,慢慢踱到窗边。
天幕湛蓝如洗,老树新绿,飞檐上的铜铃嗡嗡响著,他不由笑著骂了一句:「傻子……」第五章
接下来的几天,李连城为了更改部署焦头烂额,李登宵几乎见不到他的身影,只有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隐约觉得他来过,在chuáng前站了一会儿,摸了摸自己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