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这一夜,殷怡晴睡得香甜。第二日,她早早醒来,还未起身,就抬眸望向了窗边。晨光温润,微透暖意。他站在那片融融的光辉里,沉静得近乎疎逸。她不由想起了梅谷深处的那一支孤竹。chūn来满谷花开,不见它抽几枝新绿。秋末万物萧条,它犹自葱翠独立。夏雨,濯它叶青如碧。冬雪,凝它骨秀神清。小时候的她常常会想,兴许等百年之后,她离了世,它却还立在那里,静静守着四季更迭……
不知为何,她心中一瞬忡怅,慌忙坐起了身来。他听到动静,转头望了她一眼。这一眼,安和淡然,却偏又温柔。如受了怂恿一般,她轻快地下了榻,走到了他身边。她冲他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是探头望向窗外,循着他先前望着的方向。轻云、花木、鸟雀、蜂蝶……入眼的景物无不可爱,但她却蹙了眉,回头问他道:“你在看什么?”
他摇摇头,应她道:“没什么。”
这番对话,似曾相识。但今日,她却生了不依不饶的心念,追问道:“我不信。一定有什么好看的,你不告诉我。”
他被她问得有些莫名其妙。他已说了实话,也不愿再改口敷衍,便径自沉默了下来。
她微微有些失落,蹙着眉,嘟哝着道:“我想知道啊……”
她的话里有着孩童般的任xing,又搀着近乎柔弱的婉转,不容人拒绝。他只好认真地再答一遍,“我没看什么……站久了,出了神。”
她得了这答案,却又问道:“那你在想什么?”
他忽然觉得,这句话由他来问才合适。她究竟在想什么?为何要问这些?他看什么、想什么,与她有何要紧?好奇如此,莫非又是试探?他虽这样想着,却依旧如实相告:“什么也没想。”
她听了这话,趴在了窗台上,轻声自语一句:“什么也没想啊……”
她说完这句,便安静了下来。她不开口,他也无话。耳听得这般沉默,她悄悄侧过头,望向了他。他早已将目光重投向了窗外,神色依旧漠然。她静静看着他,耳畔,暖风温柔,牵着几缕发丝轻轻抚过,微微有些痒。心上,似乎也有什么正轻轻挠着痒,惹得她心绪不宁。她只恨自己没有透见人心的本领,不能将眼前这男人看个一清二楚……
正当她的脑海被种种古怪的念头占据之际,孟觉生领着几个丫鬟端了早饭来。她忙收了心,唤了梅子七起身。几句寒暄之后,孟觉生便又说起了送信的事儿来。昨晚梅子七的举动,让他有了忌讳,出言愈发小心,只说事不宜迟,应早早准备,府上的车马人手,他们若需要,皆可随意调度。又说自己接了几个重要的病人,脱不开身,只怕不能同行。但其仆从之中,有阿瑞阿祥等人,武艺尚佳,可护他们一路无虞。殷怡晴早已料到这般发展,自然满口答应。孟觉生满面笑意,又嘱咐几人好生休息,自己出去张罗起来。
几日之后,车马妥当,人手齐全。众人便起身上路,不在话下。有了先前那胡诌的关系,殷怡晴三人自然顺理成章地乘同一辆马车。一路上,梅子七坐在殷怡晴和叶蘅的对面,手捧着蜜饯,一边吃一边看着他们,全然是看戏的架势。殷怡晴见状,索xing挽起叶蘅的手臂,头枕上他的肩膀,满面挑衅地回应梅子七。眼看这师姐弟俩如此较劲,叶蘅满心无奈,也无法阻止,只好随他们去了。
走了大半日,马车突然一个震颤停了下来,还不等众人出去询问,那名唤阿祥的仆从便挑起车帘,道:“对不住,马车裂了轴了。还请几位先下车,等修好了再上路。”
三人依言下了车,便被请到一旁休息。此时已近huáng昏,虽在官道上,却少有行人,甚是荒僻。殷怡晴心中了然,对梅子七使了个眼色。梅子七会意,收起了蜜饯,打着“小孩子天生好奇”的幌子,跑去看他们修车轴。片刻之后,又本着“小孩子天生没耐xing”的常理,小跑着回来了。
殷怡晴抽出一块帕子,一边替梅子七擦汗,一边“温柔”问道:“可有趣?”
梅子七点点头,笑着应她:“嗯,有趣极了。”
不过两句话,二人便已心领神会。殷怡晴不再多问,转而凑近了叶蘅,低语道:“车轴是人为弄坏的,只怕是修不好了,看来是要在这荒郊野外过夜,他们好动手。总之一切小心,饮食也不可大意,我这儿有一颗避毒丹,你先服下,别着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