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国舅_作者:春溪笛晓(49)

2017-08-24 春溪笛晓

  国舅爷垂下眼,只见那奏折落款为吕会,想必是在途中发回来的密奏。当下不再自辩,任由赵德御指斥。

  赵德御骂了许久,最后冷道:“国舅这次立了大功,就擢为琼州知州吧。中秋过后立即上任!”

  国舅爷垂首领命,退出勤政殿。

  古来便是流放之地的琼州?果然最是无qíng帝王家!

  不过国舅爷却不是最倒霉的人,最倒霉的那位是当朝宰辅huáng潜善——在这种赵德御看谁都不顺眼的时期,东南居然地龙翻身!

  地龙翻身其实就是后世的地震,本来是天灾,可总有人能把它变成“人祸”。灾qíng刚报上来,钦天监官员就上书“天降异象,朝中必有jian人作祟”,接着御史台的言官就一窝蜂地上书凑热闹,大到“宰相huáng潜善任用jian佞祸害忠良”,小到“宰相huáng潜善面圣打喷嚏君前失仪”,总之大罪小罪都往最大的官儿——huáng潜善头上安,弹劾奏章得用抬的才能搬到御案上。

  huáng潜善称病在家。

  赵德御早有罢相之心,敷衍地回了句:“huáng相劳苦功高,容后再议。”就下朝了。

  这话分明是在说“这点小风小雨还扳不倒huáng潜善,你们得再加把劲”。于是言官满心振奋地捋高袖子准备列出“huáng潜善十宗罪”,誓要借此机会将huáng潜善拉下马。

  上面想踢他下台,下面要扯他后腿,于是huáng潜善的罪很快就定了下来。赵德御觉得他跟国舅爷一样碍眼,判了个“谪往琼州”,让他跟国舅爷一起启行南下。

  ——

  临京的诡谲风云,外边的人却是不晓得的。却说上川离临京有半个月的路途,吴衡体质不佳,自开chūn离京后便没再回去,一是身体承不住舟车劳顿的苦,二是对国舅爷仍有心结。可八月团圆节近了,吴皇后又来信说想念得紧,他才决定回京。

  “马车虽是慢了些,可也悠哉地赏遍了沿路风光,吴贤弟,我们可是托了你的福啊!”一位年轻士子走下马车,朗笑道。

  另一士子连声附和:“就是,吴贤弟你这马车坐着可真舒服,要不是到家了,我还真舍不得下来。”

  最后下车的便是吴衡,他笑着说:“都是家兄准备的。”车是改装过的,不颠不簸,里头装有暗格,备了药、吃食、闲书,冷有薄被轻毯小暖炉,热有罗扇凉席冰糖水,座上还垫着软柔的褥子。不像马车,倒像个小家。

  离家半年有余,吴衡也体会到人qíng冷暖。虽然国舅爷已跟上川书院打过招呼,自己也结jiāo了不少好友,但孤身在外总免不了遭些为难。越是那种时候,便越体会到这世间除了骨ròu至亲,没有谁会一心为你。

  想到兄长十余年来对自己关怀备至,自己却在他被罢职去官的时候离家,吴衡归家的心更为急切。当下便与一同回京的好友道别,叫马夫驶往吴府。

  吴府依然如往常一般门庭冷落,门房见了吴衡,恭敬地开了门。吴衡叫他不必声张,自己走往国舅爷的书房。他知道国舅爷若在府中,也只会呆在那儿。

  入了院门,正迟疑着该如何与久违的兄长说话,却听里头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这次地龙翻身,东南遭灾,huáng潜善的相位怕是要丢了。huáng党失势,吕会恐怕会借机顶上,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猜。”却是国舅爷带笑回答。

  “猜便猜!你想拿吕会来磨一磨沈从之这把剑,试一试厉鹏展这把刀,我猜得可对?”顿了顿,那声音又嗤道:“你这又何苦呢?你帮他们磨利了刀子,焉知它不会一转头就招呼到你身上?”

  国舅爷许久没说话,久到吴衡以为他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他才缓缓道:“……我宁愿他们活着憎我、怨我、恶我、厌我,也不愿他们仍当我是知己好友,却一一死在我面前。”

  对方却笑了:“我与萧存良道别时曾说要来看看你到底有多傻……如今看来,果然没失望。听闻你在南朝廷初立时已代赵德御出家,终生不得娶妻……莫不是怕你的儿女抢了吴家的荣光?”

  “日后衡弟必将光耀吴家,吴家的荣光我又怎么可能抢得走?我只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将来必会拖累家室。就像这次一样,纵然是出任知州,却也跟流放无异。你说像我这样的人,何必害了人家?若找着了时机,我还会脱出吴家。毕竟将来福祸难定,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