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分无奈回过头去,一见那人秀丽眉目间满溢委屈,又消了我满腹豪思。
江南塞北,纵是柳绿花红,却是没有眼前这人吧。
我叹息,世事无两全,我始终舍不下他。
有时教洛儿习字,慢慢勾画,一抬头那人坐在明净窗前,玉色朱颜,捧了奏折专心来读。我一时竟痴过去,便是此人吗,朝朝暮暮,生生世世。洛儿拉我衣袖,我方低首惊觉,手中毫管已将墨汁滴落宣纸之上。再抬头时,却遇上那人淡淡笑意,如水目光。
那年冬日,大哥迁回京城,继任御史。
沈家不复往日声威赫赫,只平常富贵着,越发象是诗书门第。
宫中日月越发平静,除了王皇后几次三番想来斜阳殿寻事外,并无他话。
第二年却有纷纷奏折自边关传来,突厥人休养多年,已是兵qiáng马壮,意图染指我大唐江山,屡次进犯边关。
重炎与突厥国书,邀约突厥汗王七月长安共赏牡丹。
突厥王率五万大军南下。朝野人心惶惶,谣言四起。重炎却令沿路官军不得为难,径直放突厥大军直至中原腹地,近bī长安。
我却知他已暗调兵马屯于咸阳城内。御林军更是时刻待命。但我却猜不出,他为何要放他们进关,不知又有什么玄机。
圣德五年七月,突厥汗王纳利带五万jīng兵驻进长安左翼重镇扶风县。
重炎率文武百官亲至城门,迎纳利及其亲信入城。
十日之后,突厥王献上五色土仪,与大唐再结盟约,定永世之好,自此年年朝奉。
朝中人对此纷纷猜测,不知他们的帝王如何驯服了自高自大的突厥王。
斜阳殿那一幕戏,大概只有我和重炎这两个做戏的人明了。
那一日,夏夜初凉,重炎在斜阳殿设宴延请突厥王,别无他人,唯我陪伴在侧。
纳利看着我,半晌不语,问重炎这位美人可是大唐皇后。
我回答他,我的封号是静妃。
纳利和重炎酒至半酣,突然推翻面前条案,将腰畔弯刀cha在地上,语出惊人,若是大唐皇帝将静妃送我,我便将突厥一半国土相让。
重炎失笑,目光柔柔望住我,静妃是朕除了大唐社稷之外唯一的想念,是不准任何人染指的。
纳利颓然坐倒,我笑着替他斟满酒,难道突厥就没有美人吗?
那一夜纳利醉倒斜阳殿,重炎令人扶他去附近的永chūn宫歇息,又命人收拾残酒,挂起突厥地图,与我细细评论突厥形势。
说到酣处,重炎命人唤了几位当朝武将前来,演习准备对付突厥人用的火pào火器。
巨大的假山石在火pào的攻击之下,轰然化为粉末。
重炎踌躇满志,若是以此对付突厥人,别说五万大军,就是五十万也有来无回。等杀了纳利,灭了五万jīng兵,再挥军南上横扫突厥,这可比太宗皇帝当年的功绩还要大。
一众武官纷纷称是,几人笑称,应该尽快寻个理由对纳利下手才是。
重炎笑而不语,让众人退下,来锦塌之上将我抱在怀里道,“等朕灭了突厥,就带爱妃去看关外糙原风光。”
我伏在他怀里,一时间忘记是在做戏给窗外的那人听,悠悠道,“风chuī糙低,落日长烟,正好可以信马行去,慢慢观赏。”
重炎年岁渐长,威势日重,举手投足间无不尽显君王之势,可这样深夜相拥夜半私语,我仍觉他是当年那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在华山上,目光灼灼的望着我说,我想要比玉儿还要厉害。
纳利第二日便恭谨异常,处处看着重炎脸色行事。众人大奇。我知那一夜他诈醉之后偷潜在斜阳殿外,听去了重炎特意为他做的一场戏。
几日后重炎找理由带他去了咸阳阅兵。再回来,纳利已献上请求缔结盟约的国书,相约百世之好。
其实火器火pào还在试用之中,难以正式使用,而且威力也不是那样惊人,那日斜阳殿上轰开山石的却是我一缕指风。只是纳利不知,只道大唐已有如此厉害的兵器,他的骑兵断难抵挡,等再见咸阳守军浩浩汤汤,便再无争胜之意,乖乖领兵回去,再不敢滋扰边境。
重炎笑曰,十年之内,可保边疆安宁。
朝事日渐繁重,他常批阅奏折至深夜,再蹑手蹑脚走进内殿,悄无声息上得chuáng来在我身边睡下。他不知我每夜要等他回来,方安心合眼睡去。有时也觉奇怪,我们竟变成今日这般样子。重炎有时也喟叹,以前读史书,也读过龙阳故事,分桃断袖典故,可我和玉儿这般qíng形却是千古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