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要出宫”本来是拿着毛笔练字,却忽然冒出这句,殿内静悄悄的,让我怀疑是否真是自己发出的声音。
“吴同!”我大声传唤,“去准备一下,出宫!”
他怔了怔,立马就往外跑。
“糊涂东西!”我喝止他道:“你往哪去?还不去把书柜下面收着的那套衣服拿出来。”
从前我也常微服出行,带着他们四个人一起沿着帝都里的几条大街毫无目的的游dàng,只是后来渐渐的就少了。而此时,眼前的繁华景像似乎比几年前更盛,作为这片繁华的缔造者而言,我有深深的喜悦和自豪。夹在普通的行人里面,我只带了吴同随身伺候,其余侍卫们则只令他们远远跟在后面。
“皇上慢点走,这是打算往哪儿去啊?。”吴同小声道。
“还不知道”我兴致勃勃,转过大路,指了前面一座朱门府邸问:“那是谁家的宅子?怎么看着眼熟?”
他眯着眼睛张望了一番道:“这吉庆街上居家的只有huáng府,任府两所宅子,奴才见面前那座规模略要小些,恐怕是任相府吧。”
“哦?哈哈”我笑道:“那真是赶了巧,既是到了丞相府哪有过门而不入的道理,朕今儿就亲自登门求教去。”
凭着吴同一块“思政殿当值”的腰牌,我们不经通传便直入任府花厅,任历学正在上座,客坐上是位青衫少年。见我进来,诧异之下,二人都站起身来。
“任相!”我疾步上前,制止了他的跪拜之礼,使了个眼色,这才看向那人。
当日所见,至今忆起,仍不知道是否为一场梦魇。
我说:“你是谁?”
“在下殷远。”少年似乎被我的神qíng惊到,怔怔道:“你又是谁?”
“我是刘啻”我痴痴看着他,自己已不是自己。
“陛下”任历学咳嗽几声,拉我在主座坐下,小声道:“这位就是西域都护殷尘殷大人之子,此次随从息金国使团进京担任翻译之职。”
“哦”眼前的重影慢慢散去,是,他不是他,眼前的这个少年太年轻,眼神纯净,眉心平滑,那个人不是这样的,那个人眼里总藏着谁也琢磨不透的qíng绪,那个人一凝神,眉心便有深深直线凹痕,我向他道:“殷尘呢?他还好么?”
“……”沉默之中,少年眼中神色jiāo杂,又是愤怒又是哀恸,直直盯着我,片刻,终于启齿道:“家父也已经回来了”。
“啊?”我站起身来,“他在哪?”
“皇上!”任历学的手扣住我的臂膀,“您且坐下!”
“家父在那里。”他指着桌上一只银瓶道:“殷远此次回京就是为了奉母命,将父亲大人骨殖送归中原,入殷氏祠堂。”
“你!”我转头看着那执银瓶,只觉有股血气直冲头颅,啪的一声,手臂一长,竟给了那少年个耳光,“你胡说!”
那个人如何会死?他常常入我魂梦,为何竟无一点示相?如今万里迢迢,送回一只瓶子,就说是他?我恶狠狠看着眼前的少年,好!既然你此生与我无缘无份,我便拘住你亲生骨血,生要与我同存,死亦要与我同葬,父皇做过的蠢事,朕不会再重复一次,也许只是刹那,转过千头万绪,我看着地上少年的影子,已下定决心,走到桌边,抚着那只银瓶道:“不必送回殷家了,朕要将他供奉置宗庙。”
“皇上?”任历学惊呼,宗庙向来只供奉皇室子孙,哪有将大臣骨殖置入的道理。
“呵呵”我看着他脸上怪异的表qíng,微笑道:“就这么决定了。天色不早了,朕要回宫。”回身对殷远道:“好生抱着你父亲,一起走吧。”
“他……”夕阳的余光照进思政殿里,被窗格子滤成曲长的花纹,洒满怀抱银瓶跪在青砖之上的的少年衣衫。
“这些年,他想过要回来么?”我淡淡的问,眼神掠过少年的衣角。
少年惘然的摇摇头说:“我不知道。”
“你是出生在西域的吧?那么你的父亲有没有给你讲过中原的事qíng?”
“有”少年点点头道,“父亲最爱说中原的风土人qíng,西风烈马塞北,杏花烟雨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