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放在十三的掌心,像一片莲瓣。他很想放得久一点,其实一直这么想。只是太多东西充斥了他们彼此的世界,为何就无法更单纯些呢?
他始终是算计着人的。
绞尽脑汁地想要困住他,绑住他,不让他一个人走!有些话当在心里就好,只望他能明白,望着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无命决心不再哭泣。
哪怕……
他下一秒会立刻甩下他的手,然后追击而去,他都不再流泪!
"知道了。"
知道了。
哑哑的声音,低沉地蔓延开来。没有挣开,反而更加紧握!执起无命的手,十三看向苍茫的夜色,只淡淡说了一句--"回去吧。"
回去。
他其实没有特别需要回去的地方。
折枝堂从一种权力yù望的象征,在他的心里,已经演变成了一种责任的代名词。
他回折枝堂,与无命回折枝堂,意义完全不同,但他选择了一起回去。
掠夺者和仇恨的债主一同回家,这似乎过分无稽,但那一刻,就如段非所说--无命已站在他的面前,他的选择已经不多--要么留下无命,要么,便是失去他……
当三人穿过郊外的破落民居,接近一水城城墙的时候,段非与十三齐齐停下脚步。因为他们同时看到了天空的一侧染上绯红的彤云,那耀眼的红光,实在不像节日里的庆典--
"怎么回事?!"段非沉声低叫,按住刀柄。北方的夏日依然天gān物燥,城内喧嚷拥挤的声音里纷纷纭纭,透露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紧急!
"那是火吗?"无命惊疑不定,他看到城门外竟守着不下四十人的小队,城内喧嚷不已,城门却严fèng密闭,守城的官兵严阵以待,太不寻常!
空气中,突然酝酿起一丝末日的硝烟气息!
"这一水城的晚上是这般模样?"段非难得地还要幽上十三一默,只是目光扫到十三那冷峻的脸上后,尾音自动消失。
"不对!那火光是在折枝堂的方向……"低沉沙哑的声音也染上了些许烟熏火燎气,瞪着那漫天的火光,听着城内百姓的尖声呼喊,像是一道白炽的光芒突然打入脑海,十三的身体瞬间僵冷!
--那绝对不是战争!
北方边城最害怕的战火,并不是西边那火光的注解!
北方蛮夷来袭时,城门后门会大开,疏散百姓,而不是现在这样紧闭城门!
"十三……?"无命也惊疑不定。
[该死!每年都省不下的‘秋风',今年竟然不要了!]
那时,在无命的房间里,被退回来的金银,怎么就没有引起自己足够的重视呢?!
在花错时代被一再提及的问题,为什么他就没有把这件事想透呢?!
--狗咬狗,一嘴毛!到最后得利的人,难道不是朝廷吗?!
"十三!"段非适时地拍拍十三的肩膀,将三人的位置挪到城门外的小杉树林中,竖起一根食指嘘了一声:"有人!"
城门外的确有人!而且就藏身在小杉树林中!一阵西西簌簌的声音响过,两道身影朝十三他们bī来,段非沉声喝道:"谁?!"
"十三哥,是我!"清朗的声音有些沙哑,少年从树丛中矫健地跃出,两眼炯炯,脸色却是异常的败坏,身后跟随的清癯老者也是须发蓬乱,一身烟尘!
"小九?!"此时看到重九,十三心中已明白八九分,而少年藏不住事,竹筒倒豆,恨不得把一切重现--
"十三哥!折枝堂完了!"
"啊?!"无命险些厥过去!父亲的折枝堂,在重九的话里,就两个字--完了!?
"甲申两字按您吩咐的时辰,刚刚离开折枝堂一盏茶工夫,城总兵就由赵典那老小子带着,将折枝堂团团围住,二话不说就放火箭焚烧,官兵满城抓人,四下搜捕,凡是和折枝堂沾上边儿的一律被捕,说是折枝堂非法聚众,一律按大逆律论处!我当时正和诸葛先生在外边喝酒边等您,城里突然闹了起来,诸葛先生立刻就说我不能再回堂里去,我只好带着先生先跑出来……十三哥……"
话到这里,少年忍不住呜咽,热泪含在他大大的双眼里打转,那是多么耻rǔ而又悲愤的枷锁!堂堂二把手,竟不能与兄弟们死守折枝堂到最后一刻,少年的心,想来已经几近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