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便是无命,花老爷子四十八岁后才得到的儿子。虽然他叫无命,但他活到了二十岁。无病无痛,却也要死不活。当他生下来不到半岁时,花老爷子便废掉了他双肩的经脉。两个儿子都习武只会为家族带来灾难,继承[折枝堂]的人,始终只能是儿子里是其中一个!先天的底子薄,注定了他要在暗无天日的帐房里度过——他毕竟不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孩子,有大把时间舞文弄墨,他只是江湖人的幺儿,无法习武,就要学会如何管家、如何做生意、如何谈判。
至今,他已经二十岁了。
天色才蒙蒙亮,远远地已经可以听到大院那边传来团练的吆喝声。那是新进门的一批弟子在练习武功把式,就像当年的十三一样。那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们,将来可能成为“刀子”,也可能成为十三那样的人,无论是哪一种,都不算是幸运——人的一生,走到“江湖”这地步,便已经不再是幸运的事。
梳洗过后,翠玉拿出一件洁白的雪袍,为无命披上的时候,忍不住嘟哝着抱怨:“真是的,少爷您身子单薄,怎么可以去跟那些浑人谈判生意呢?二小姐是女人家就算了,大少爷可真是够闲呢!”
无命只有笑。
他父亲叫花错,一生没有做错一件事。他大哥叫无是,却总是做错事!凡是他认为对的,到头来总会变成错的!二姐叫无忧,却只是个普通平常到最庸俗的那种女人,丈夫的两个姨太太,让她终日愁容满面,一直忧郁!只有他叫无命,却还活得很好,所以,父亲到后来,竟然只敢把事qíngjiāo给他做。
而事实上,[折枝堂]的鼎盛时期已经逐渐过去了。没有合适的继承人,花错逐渐老迈,江湖上每天都会钻出一批奇形怪状而颇有能耐的新秀,属于[折枝堂]的版图,正在悄悄的萎缩着。
“你又在嘴碎什么?”无命轻声问。他的声音总是很轻,很柔,像个饱读诗书的文士。但花家的对手和仇人却从不敢把他当作百无一用的书生!
花无命的声音虽然柔、虽然轻,但他的手腕却很硬!硬的程度,已叫那些习惯了刀头舔血的糙莽汉子,满口铁嘴钢牙也咬不断,咽不进。
“潇湘馆、怡红院,哪里有桃红柳绿,哪里就有咱们花无是大少爷的踪影!不会做事就算了,偏偏还老要争权夺利,活该老爷子瞧不起他!”翠玉抱怨得勤。
他那个大哥,天生爱倚红偎翠,除了女人,最爱的便是手头的权力。他的爱qíng太多,多到了连他自己都无法自拔,他的yù望也太多,多到了父亲不敢把生意jiāo给他。太急功近利的人,往往头脑不清醒,所以,和对手谈判这种事,只能jiāo给他。父亲的几个贴心副手,老的老、死的死,[折枝堂]就像只年老体衰的病老虎,牙齿已松得咬不死人。
外人看着[折枝堂],依旧有种高山仰止的崇拜,殊不知,浮华下面的真实,早已不复昔日光荣!
这次谈判,也只能jiāo给他才叫父亲放心。价值上百万两银子的货被别人抢走,本来就很难放心jiāo给外人去收回来。
翠玉的抱怨其来有自。他总是希望无命像赵知府的公子一样一样,jīng通音律,擅长琴棋书画兼诗歌文章。那毕竟才是适合花无命的范本,既无须逞凶斗狠,也不用面对刀光剑影,这样才有时间早早觅得良缘。但无命却永远没有时间去过那样悠闲的生活,所以,也很难找到敢嫁他的女人。
无命还能怎样?
他当然只有笑。
翠玉对他的要求太高了。
高不可攀!
若只要女人,他可以随手招来。可翠玉巴望的主母,一定要那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这对[折枝堂]的少爷们来说,都是一种奢望。
他没有奢望。
他的奢望不在女人身上。
所以,他只有笑。笑翠玉傻,不如笑自己痴妄。
shòu童【2】 chūn风得意楼
当无命走进[chūn风得意楼]时,他身后当然还有[折枝堂]的门人。有人叫他们“刀子”,也有人叫他们“打手”,不管外面的人怎样称呼他们,在无命心中,他们都是自己的兄弟,与无是、无忧一样,是自己的兄弟姐妹!
一个可以随时为自己拼命的人,不管出身多么低贱,都应该称他一声“兄弟”!就因为这样,所以无命的大哥——花无是总是做错事!因为他总会忘记,这些永远跟在他身后随时准备为他流血的汉子,是他的“兄弟”;也因为这样,花老爷子gān脆把他差到临近的凤鸣城去,美其名曰‘拓展帮威’,其实就是叫他自生自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