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天万里,楼高千尺,满地血污,都黯淡不去城楼上王爷倨傲的身影。分明人在城楼之中,却似万物都在脚下匍匐,那一瞬,只觉这天高地远,都逃不过王爷那淡淡一望,山川河流,亦都在挥手间尽数折腰。
随着瞳拓的下拜,夜流霜也飞速下马,拜倒于地。主帅将军都已俯首,数万兵士自然没有再直着腰的道理。见四周众人都矮了半截,我立即甩身下马,一眼向蝉澈望去,却发现那小子还直愣愣地坐在马背上,盯着王爷、一脸景仰地发着呆。
狠狠扯了他一把,他方才醒过神来,动作迅速地滑下马,与我一起跪下。刚刚屈膝跪倒,“战王”之号便惊天动地地响了起来,我有些受不了地缩了缩脖子,看了身边的蝉澈一眼,居然也陷入癫狂地山呼“战王”,满脸的眉飞色舞痴狂之色。
祁冷、翔灵、天骄几营都是十一年前便在王爷麾下的,如此崇拜王爷自然不奇怪。蝉澈一介少年,亦是如此疯狂,我禁不住暗叹王爷手段厉害。自东征结束之后,王爷方才意识到柳煦阳在夜平川的影响力,回来便秘密召见了若水。
先是暮雪教在传教时,将王爷东征的几个战役说得神乎其神,随后便有人写了弹词唱曲,街头巷尾纷纷都在说什么“修罗颜千里斩南城,战王爷百骑扭乾坤”,到最后,翰林院的也凑来拍马屁,写了本《平川史话》,将东征几个战役,写得天外飞仙,神魔乱窜,当中王爷更是天神下凡,专为敉平战乱而生(天晓得战乱就是因风矜而起?-_\\)。几年下来,王爷被捧得天上无双,地下一个,越chuī越是神奇。
像蝉澈这样年纪的少年,应该便是从小就在战王传说的神话中长大的,如今眼睁睁地看见战王雄姿英发、气势bī人地出现在跟前,也难怪心cháo澎湃,激动得难以自持了。
忽然间想起莫飞歧,他也是听着传说传奇,便一心倒向王爷的一个。如今西南大军仍然向京城而来,是柳泫的计划失败了么?……若失败了,柳煦阳会怎么对付他们?柳泫大约只是被囚,莫飞歧便说不好了——或者那个初看桀骜,实则爱玩闹的少年,如今已被斩于辕门之外,身首异处了罢。
自顾自地想着心事,懵然不觉城楼上的王爷已走出城来。九龙仪仗铺开,王爷骑着踏云驹从容出城,若水雪忧随侍身侧,令人奇怪的是,穿着一身雪白狐裘的琼郡王崖浈,居然也跟在王爷身旁。
挥手虚扶起地上的瞳拓,王爷深邃的目光望向远处。
——那时西南驻兵前来京城的方向。
主帅虽仍是瞳拓,但王爷既已出城坐镇,自然以王爷为尊。各营旗号尽数撤换,全都换上了明huáng色的“矜”字旗。阵列很快重整,天骄、翔灵、秀字入城驻防,祁冷、长风、瞳字三营则于京城南郊布防。
众多将军面前,自然没有我说话的余地。若水目光搜寻到我,投来一丝微笑,詹雪忧则一心一意跟在王爷身边,从我旁边走过也没发现我。拖着蝉澈起身,策马跟在了瞳拓身后,随着九龙仪仗向军阵深处行去。
到达军阵极南时,行营已然搭好。既然西南驻兵百里之外,疾速行军而来也要花些时辰。王爷与崖浈殿下、瞳拓都进了军帐,若水与雪忧侍立帐外。我拖着蝉澈摸了过去,若水与雪忧凌厉的目光同时向我she了过来。
不愧是侍卫出身的。我吐吐舌头,朝若水招手。若水望了詹雪忧一眼,终是移步走了过来。
“琼王怎么会和王爷在一起?”我现在最奇怪的就是这个。
若水望了我一眼,见他神色表qíng,正以为他有下文,哪知道他轻描淡写gān脆利落地甩出一句:“不知道。”
好你个若水,回一趟暮雪山,又知道捉弄人了是吧?我狠狠瞪他一眼:“你不知道?!”
若水淡淡一笑,道:“真不知道。今天在百里之外发现西南驻兵的消息,刚刚由信鹰报到王府,王爷便让我去琼郡王府请崖浈殿下。崖浈殿下听是王爷相召,立即便赶到王府,城卫军首领原本由崖浈殿下控制,当下便撤了下去。”
我怔怔看着若水。照若水这个说法,那岂非就是说,崖浈殿下也一直是为王爷效命的?那么琼郡王一直私底下勾结京官,唧唧歪歪非议朝廷,最后直接和穆王爷对上,对穆王爷下毒,也是出自王爷授意?……
王爷不愿杀穆王,这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如此苦心安排,难道只是为了除掉一个柳煦阳?……忽然间,想起当日在穆王府杀紫娑的一幕。又或者,王爷如此经营,只是想bī穆王爷承qíng,从此绝了争斗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