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不得火气不火气,我与若水双双随着詹雪忧的脚步跟进了暖阁。却见满地碎瓷,原本gān净整洁的暖阁已被王爷砸得不成模样,王爷就站在碎瓷当中,大约是太过激动,双手竟被瓷片割破,滴滴答答流着血。
詹雪忧便紧张地跪在王爷身旁,谨慎却小心地护着王爷正滴血的那只手,显然已劝过了,只是我与若水都未听到。
王爷原本盛怒之中,如今见我傻站在门口,眼中怒意更盛,却是半个字都吼不出来,只狠狠挥开了詹雪忧,一掌拍在满布碎瓷的几案上,登时又添几道伤口,鲜血竟如细泉一般汩汩流出。
詹雪忧不敢再去拉王爷的手,更不敢再让王爷受伤,急得脸色煞白,惊惶盯着王爷不住淌血的伤口,不迭道:“主人息怒!主人息怒!……”除了这四个字,也说不出别的话来。
看着王爷不断滴落的鲜血,我脑子里只剩下一片空白。回府时,想了无数种王爷泄怒的法子,却万万想不到,王爷竟然恨到自残?……舍不得柳泫,又不得不杀柳泫,因此,又恨又怒,其实心底藏得最深最深的,是无奈吧?
半晌,王爷方才缓缓伸手,轻轻抚了抚詹雪忧苍白的脸。闭眼,喃喃吐出几个字:“……茗儿,你对不起我……”
淡淡七个字,便足以叫我天旋地转,万劫不复。
心中揪着一股剧烈的痛,一股气血抑制不住便往咽喉涌出,喷地吐出,一片殷红血色中,眼前的一切都逐渐黯淡下去,耳畔仿佛有若水颇为急切的呼唤,然,已是好生遥远……
我对不起你……
醒来时,沫萍坐在我身边。
浑身骨头似乎被人拆开,又重新组好一般地奇怪感觉,酸软疼痛叫嚣着。沫萍笑嘻嘻地看着我,手里捧着一碗热腾腾的羹汤,偏着脑袋说道:“终于醒了。饿了吧?……你最喜欢的牛ròu羹哦。”
“今天……什么日子了?”窗外,日头正好。
“十九了。你已经昏睡三天了。”沫萍笑眯眯地补充,“大夫来看过你的身体,说没什么大碍,好好调养就是——我说你吃是不吃?手酸耶。”
活动着身子,半仰着靠在软枕上,我捧过沫萍递来的碗。很香。闻闻,就觉得很饿了。取勺吃了两口,忽然有些奇怪:“……怎么是你来照顾我?”
沫萍笑嘻嘻道:“侍书侍墨在书房暖阁忙得抽不开身。别人照顾你,王爷不放心,所以就想起我,把我调来照顾你啦。”
是、是么?到如今,还不曾被王爷厌弃?……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照那日王爷的怒气,克制着没将我一掌劈死,我就很意外了。
“那……穆王呢?……”想问柳泫,却不知为什么,有些胆怯地不敢。是害怕听见他被王爷下旨处死的消息么?
沫萍颇为唏嘘地表qíng,说道:“削爵,圈禁。贬为庶民了。”
素来喜欢唧唧喳喳议论“好玩事”的沫萍,这次竟然不曾顺着话头说下去。我有些黯然地不想开口。沫萍微微叹息着,拍了拍我,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好了,也不逗你玩了。犯上作乱,素来只有死路一条。今天正午,柳将军就被处决了。”
真的杀了。
原本gān涩的眼,却禁不住泪水簌簌而下。没什么撕心裂肺的痛,只是觉得难过,只是控制不住泪水往外滚。将碗递还给沫萍,我将脸埋在锦被中,泪水一点一滴被吸gān,又一点一滴溢出。
——茗儿,这是你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所以我从不试图让你理解
——有些人天生就不能去爱人,爱会让他们失去冷静、决断和勇气。
是如此么?我只惘然。
沿着流花溪,向墨竹居走去。
耳畔是流花溪潺潺的水声,仿佛还能闻的见清水淡淡的馨香,温暖的日头驱散冬日的严寒,风到身侧仍是一股透心的寒。一直忐忑着不知道见着王爷该如何说话,不知不觉间,冷汗已渗了满身。
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一睡饱便忍不住往王爷身边窜——只是不知道,如今的我,是否还有资格站在王爷身畔?
墨竹居近在眼前。正迟疑着脚步,忽然听见侍书清脆的声音:“茗姑娘?你醒了?刚刚王爷还问起你呢。说是那方‘玉澜堂’的钤印不知道放哪儿了,素来都是你收的,我和侍墨也不知道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