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和若水动手了。我艰难地为眼前的qíng景下了结论。心中充斥着对这个结论的不信任和绝望。
若水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削兵权不够,还要披星戴月涉江数百里,打扮得一如江湖夜行一般的潜入秋绶要塞,拿剑和若水说话?……离京时不还好好儿的么?若只记恨若水擅用封qíng之术,怎么会先命他领兵西南,随后又临阵易帅?这一路南下,几乎便没有若水的消息传来,又是怎么惹着王爷了?
半晌,若水方才缓缓收剑,屈膝跪下,静静说道:“不知王爷驾到,失手冒犯,请王爷降罪。”
这样的qíng况下,还能如此镇定安详?不惊惶不诧异不忿忿地静静说话?……若不是一时未认出王爷,以凌烟剑舞九重之技全力挡了一剑,只怕这会儿我见着的,便是若水的尸体了吧?……手指微微颤着,轻轻抿唇,发觉已是冰凉一片。为什么要杀若水?为什么?
“你从来自以为清醒决断。幼时便是如此。”王爷徐徐开口,声音平缓清晰,慎重得不带任何qíng绪。沥天剑上还沾着若水滴滴答答的血,王爷眼中却看不见一丝怒意,“尽管如此,你还是很知进退,很懂分寸,所以你偶然在小事上阳奉yīn违,自作主张,本王也容得你。”
若水抬起头,看了王爷一眼,随即了然地垂首,轻声道:“……东北兵变了?”
王爷yù杀若水,难道竟和东北兵变有关?……倏然间回忆起,当日王爷听见东北兵变时眼中森森浮起的杀意。听见东北兵变,既不动怒也不发作,只悄无声息地将削夺若水兵权的王令传回京师,那时候便有杀若水的心思了么?
可东北兵变和若水有什么关系?若王爷要杀的对象换作柳泫,我还勉qiáng想得通。若水与夜平川惟一的瓜葛,就是曾经秘密抽调东城兵马潜伏在夜平川,难道为了这个杀若水?那也太扯了吧?
……还在费尽心力地想着王爷杀若水的原因,王爷却在此刻再次提剑指向若水。剑尖抵在若水咽喉,锋利已迫肤而入,殷红的血珠自若水体内滚出,淌过沥天剑剑尖,牵着线地往地上滴落。
“您真要杀我?”若水轻声问。
王爷没有说话。我看见王爷右腕微微一沉,剑锋便毫不留qíng地向若水咽喉刺去——若水竟然躲也不躲?!
不是巴掌也不是脚踹,这可是货真价实的沥天剑!
一掌拍向若水肩头,看着毫不抵抗地他倾身倒了下去。而软剑钉上王爷沥天剑的那一瞬间,我惟一庆幸地是,王爷算准若水不会抵抗,并没有在剑上贯注内力。
或者,王爷算准了我会救若水,所以不曾在剑上贯注内力?
在若水身前跪倒,勉qiáng算是护在若水身前。之所以说勉qiáng,因我此刻已知道,纵然是王爷毒伤初愈,我也绝不可能在王爷眼皮底下救任何人。取剑与王爷动手,百死莫赎的重罪,然而王爷只是静静将剑收起,眸光静静地看着若水,并不说话。
“若水?说话啊。东北兵变和你有什么关系,怎能平白因此受死?……”虽是对若水说话,我却几近哀求地望向王爷,不单求他手下留qíng,也请他好歹告诉我,为什么要为东北兵变杀若水?
我那一掌拍得虽猛,却没什么内力,伤不到若水。他并不愿意趴在地上显露弱势,此刻已缓缓直身跪了起来,脊背挺得如同剑一般的笔直。他不说话,对我的问题充耳不闻,只是静静望着地上一个虚无的所在,等待着王爷的剑锋再一次被他咽喉的肌肤吞噬。
一个yù杀,一个求死,我就跪在王爷若水中间,直觉自己如同一个小丑般可笑可悲。但我可以转身离开,任王爷杀了若水么?我不能。
王爷事实并不想杀若水,我隐隐知道这一点。或者这一次只是警告,所以王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我跟着他到了秋绶,所以让我轻而易举地从沥天剑下救了若水。
可若水知道么?若水就这么想死么?
漫天的花雨终于静了下来,天边病态的紫檀色光芒也始终归于平淡。只有风中淡淡的飘散的梅花香气依然淡雅凛冽着,丝丝缕缕牵引在鼻息眉眼之间。这样美丽的尘世,为什么若水要急于摆脱?
一朵小巧的梅花打着转儿落在了若水眼前,半晌,他终于有了声音:“我放了柳煦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