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显然是回答我的。可柳煦阳怎么会是他放的?不是柳泫把他父亲送走的么?……脑子里拼命转着,却发现记忆中许多的疑惑,都被若水这淡淡几个字串联起来,逐渐变得清晰明朗。
为什么前一日还为斩不斩柳泫而痛心疾首,隔日便有替身之策,将柳泫救回王府;王爷追捕柳煦阳的通缉令上,为什么将柳煦阳的画像画得一塌糊涂;明珀圣女法会时,若水曾经神秘地离开过两天,当我无意中问起时,若水为什么用一套明显是事先编排好的说辞搪塞我;岑轻衣代颜知将军为东北兵变请罪时,王爷为什么说东北兵变是自己疏忽……
一切原因,都因为早在柳泫自以为保全父亲的同时,王爷便已悄悄派出若水截杀柳煦阳。
而王爷决计料想不到的是,若水居然悄悄把柳煦阳放了?!如此说来,若水岂非就是一手促成东北兵变的罪魁祸首?
到此刻颜知将军还带着三万残兵被困在夜平川,前有寒瑚国大军虎视眈眈,后路却被柳煦阳堵得严严实实,如此láng狈境地,不也是当初若水一念之仁造成的?……难怪王爷一听东北兵变的消息便要削若水兵权,若水如此作为实在胆大妄为得有些出格了。
一时也想不通若水为何会如此胆大妄为,更加想不通一直冷静自持的若水为何会笨到放了柳煦阳。此刻既然知道了王爷yù杀若水的原因,当务之急,自然是先救下若水的小命再说。
“若水放、放了柳煦阳确实是不对。可、可暮雪教首戒滥杀,若水身为暮雪教圣子,一念慈悲也是、也是qíng有可原(>_<洛茗,你个女人就继续瞎掰吧。暮雪教戒杀?那若水以前杀那么多人怎么就没“慈悲”过?)。何况……何况现在东北、西南战局都局势吃紧,与其临阵杀将,不如让若水戴罪立功?”
胡拼乱凑着求qíng的词句,我忽然发现平静得不见丝毫怒气的王爷,宛如一潭深不可测的湖水,无论丢多少东西进去都不可能探到深浅。带着我来,岂非就是让我来替若水求qíng救命的?……只是拿剑吓吓若水么?
王爷静静道:“若放柳煦阳只为一念慈悲,本王不杀他。”
“可偏偏若水自以为清醒决断,明白夜平川的柳家旧部迟早会是王朝祸患,长痛不如短痛,gān脆纵虎归山,放任这处隐疾溃烂爆发,也好早日忍痛剜除。”若水抬头,水般澄澈的眸光向我投来,嘴角居然微微带笑。
听着若水将纵放柳煦阳的因由娓娓道出,我方才知道,王爷为何先前只削若水兵权,此刻却又带着剑来警告若水。削兵权,是还未想到若水私自放走柳煦阳的真正理由。察觉到若水真正用意后,王爷虽未必不赞赏,却必须要对若水的自作主张狠狠警告:想想亦是可怕,若水径自放走柳煦阳,定下剜瘤之计,却不曾回禀王爷,东北数营哗变,直教王爷措手不及!
然而若水抬眼一笑后淡淡说出的话,却让我越听越是心惊胆战:“这等朝堂大事,怎容得小小一个单若水阳奉yīn违,自作主张?我惊燕至高无上的摄政王,身边怎能容下如此胆大妄为不听号令自以为清醒决断的臣下?所以,单若水怎能不死?”
“王爷!——”
眼见着王爷嘴角萧然绽出一丝笑容,我眼疾手快地向王爷右手扑去。跟随王爷这么多年,我比任何人都明白王爷那种奇怪笑容所代表的意思,杀修伽王叔时王爷这么笑过,杀银瓶长公主时王爷这么笑过,吩咐我无须给穆王爷送徜月修解药时也这么笑过……不是先前手下留qíng等我去救的把戏,这才是真正动了杀机。
以身躯拦住了王爷手中的沥天剑,锋利的剑锋刺入身躯,一点冰冷逐渐向四肢驱散,却是不痛。会死么?……死也不怕。可是若水,以后不要再如此了。以后没有和你一起长大的茗姐姐替你去死,你再触怒王爷,可怎么好?……
不知为何,脑子里忽然闪现的却是幼时带着若水在晴好斋里上房揭瓦的混事,被当时只是皇子的王爷抓到,原以为会受一顿训斥,没想到王爷带着我二人玩得更疯。仿佛都能嗅到那时空气中弥散的淡淡的红粉香味,又仿佛像极了此刻蔓延于风中的梅香……
“茗姑娘……”
好陌生的怀抱。好陌生的气息。不是王爷,是若水。剧痛终于清晰起来,我有些难以忍受地揪紧了若水的手,发觉他的手竟然也是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