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如此说着,竟又是一笑,道:“以颜知将军的无双智计,既无腹背受敌之虞,又有敌军军心散乱之利,纵然不能破敌致胜,自保当是绰绰有余。茗姑娘可以放心了。”
“明珀圣女从中‘斡旋’?”我有些迟疑。
若我未记错,寒瑚上下笃信佛教,暮雪教在寒瑚国信徒并不众多,明珀圣女在寒瑚国应该没有在王朝这样举足轻重的地位吧?她竟然也有办法“从中斡旋”,让寒瑚国暂时不遣兵力压境夜平川?
若水正待说话,一个轻飘飘地人影宛如幽灵一般dàng进屋来,如此诡秘的轻功,竟然超绝到连我和若水都不曾发现他是如何靠近的,我下意识地扣剑,若水已侧身护在我身前。
一道银光闪过,破空之声几不可闻。只那物事猛地钉入墙壁,发出一声闷响。
以若水的谨慎,自然不会分神去照顾无害的暗器。我趁空侧目,打量那墙壁上的东西,只见银光璀璨,竟是个银质的jīng巧酒壶,这暗器用得可当真奢侈雅致了,我闷在心里暗笑一声。
“……星光教第一道格杀令,砸在你头上了。”
那个身法宛如幽灵的男子,说话虽懒散,神色却恁地斯文腼腆,他个子并不高大,甚至显得有些单薄,穿着粗布衣裳,一身质朴,脚上却是一双极为华丽的掐金绒靴。整个人看起来不伦不类,让我震惊地却是他的气势。
没有出色的容貌,没有出色的身姿,除了那一身希奇古怪的装扮,简直平凡得一无是处的人,居然、竟然、赫然,有着和王爷相类的气势,那一种不用言辞、衣饰来拼装的傲、尊、霸,那一种令人望之生畏、不敢鄙视的隐忍风华!
若水已蹙眉道:“顾偷欢?”
这样的人物,也只能是星光教顾偷欢了罢!若他亦只是星光教的走卒,那么,从前对这个星光教的失察将会是王朝最大的遗算。
“我杀你一位将军,你就杀我一个义妹。旁人算起来,咱们是彼此扯平,都不太吃亏。”
顾偷欢好整以暇地说着。一句话落脚,忽然敛眸盯着若水,眼中bào绽而出的jīng光映得四下都为之失色,听他冷冷继续道:“……可是,就我看来,死在破关那个脓包将军,连东漓的一根头发也比不上!所以,你欠我一条命!”
惟我独尊到近似无赖的口气,我禁不住好笑。若水没有笑,因为他无暇玩笑。因为顾偷欢已经拔出了他的刀!
一把弯如新月,刀尖似泪的刀。
我素来自负目力,高手拆招时,只要我在当场,便绝对不会瞧不清楚招式来往。纵然是王爷那样快得超越速度极限的剑,耳濡目染之下,也能看清十之二三。然而眼前这一番缠斗,却让我彻底瞎了眼,除了看见不断变换身法的残影和若水长发舞起的乌黑残晕,他二人拆招时的一举一动,我竟然完全看不清。
但我知道,这样的近身缠斗于若水很不利。一则若水带着伤势,身形必然不如往常般灵动,一旦近身便容易吃亏。二则弯刀原本就是近身兵刃,无论是套路格局都该是顾偷欢所擅长的,贴得太近若水的凌烟剑舞便很难施展。
若水自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忽然引开刀锋,跃出战圈,人已宛若风中不住旋转的败叶般落在了院中。顾偷欢在同时跃了出去,那一瞬,我看见宛如新月般逐渐燃亮的刀光,自空中一点划开的完美圆弧,最后仿佛又将回到原点之上。
刀,真实、锋利、拭之可流血,斩首可断命的刀。
刀,又不只是刀。那一道自虚空中清晰划出的弧线,自始之犀利,盛之bào怒,终之决绝,最后又回归原点的坚决,当中蕴涵着多少说不清、道不明、不可言传、不可领悟的东西,沉重得几乎超越了生命的重量。
这,就是王爷从前论及天下武学时,所说的刀之道。始于此,终于斯,无所有,亦无所不有,谓之天圆,亦称其为,刀之天道。
似凝若浮的刀光最终在空中划圆,浩瀚的锋芒便脱势而出,惨惨朝着若水袭去。若水原本沉着的容色在瞬间凝重起来,我意外地发现,在若水意yù捏起剑诀时,真气竟无法聚拢,两指缓缓相扣,还未碰着指边,整个人便猛地咳嗽起来,鲜血一口接着一口往外喷。
伤得再重也不会无法聚气啊。纵然无法聚气,也不该一提气便牵动伤势如此剧烈地呕血才是。究竟出什么事了?……当然这些都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问题。咬牙拼出一道剑气,生生去阻顾偷欢袭向若水那一刀,人已抢步扑向若水,但愿能在刀锋袭拢之前,将若水拖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