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默然静坐在大厅中,看着远处如履薄冰的侍从们,我对若水替我安排的身份产生了微略的兴趣:那是怎样骄纵的一位郡主,毫不在意地将妖yín之名传得举国皆知?那是怎样尊贵的身份地位,使得一城之主也对她唯唯诺诺,满眼谄媚?又是怎样一场大病,使得那位邪真郡主永远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她,又因何离开大马浑糙原,远走天涯,最后凄惨抱病客死异乡?
近夜,乌昭城主又殷勤地出现。
三十二道冷热珍馐一一捧上,我当然明白她是来陪我吃饭的。从若水口中得知,这位邪真妙梓病后xingqíng变得极端古怪,说不清楚话便gān脆不和任何人说话,以她父王的尊贵身份,她也确实有倨傲任xing的资格。
菜肴一一上桌之后,我始终坐着不动。乌昭城主尴尬地赔笑了几句,之后便欠身告辞。
我有些郁闷地用过晚膳,捧着青花茶碗等着若水回来,可是,夜色越发深沉,战战兢兢的侍从们也舌头打颤地朝我鸟语了几次,被吵得不耐烦的我沐浴后坐在了厅内的软榻上,将侍从尽数挥退,若水始终没有消息。
我开始忧心若水是否遇到了麻烦,因为顾偷欢随时都可能找上他替东漓报仇,颇为焦躁地想着顾偷欢那惊世骇俗的刀法,我几乎就坐不住了。想找人去问问我的“奴隶”去哪儿了,却又痛苦地发现我根本就不会说秋袭话。
于是很有些不服气地岔开了想法:从小就和他一起长大,他读书时我也读书,他练剑时我也练剑,怎么他会说秋袭话,我就不会说?……非但能说一口流利的秋袭话,还对秋袭的风俗规矩十分熟悉,甚至连秋袭贵族女眷的容装打扮,他也了如指掌。
这么这么多年,若水便是王爷的眼睛,王爷的耳朵,王爷治世的利剑……王爷真的舍得舍弃这样的若水?
还在稀里糊涂地想着,终于听见厅外若水刻意留下的脚步声。他在外面磨蹭了一会,方才卑躬屈膝地走进厅内。厅门阖起的声音传来不久,若水便动用轻身术窜到了内厅,我已等在帘下,还未开口问他去了哪里,便被他满身的血污吓得一怔。
若水作势要我噤声,动用耳力将大厅内外都仔细搜了一遍,确定没人会听到此间谈话之后,方才略略松了口气,有些疲惫地靠在浮雕着呢喃花的画屏上,轻声道:“我已经见过乌昭城这边的密使了……”
“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内息悠长平稳,不像内伤,我颇为迷惑地搭上他腕脉。
“乌昭城这边颇有声望的奴兵首领我也已经搭上关系了,就我对秋袭奴隶的了解,单纯劝降是不可能的,因此得用一些手段。时间紧迫,所以我们手脚得快一些……茗姑娘?”若水忽然停下声音,望着我。
“——谁打的?”
看着若水衣衫下鲜血淋漓的鞭伤,怒气腾地窜了起来,就算是刻薄刁难了若水许多年的王爷,也从来不曾狠下心肠把若水折腾成这样,天底下还有哪个混帐够胆把鞭子抽到了若水身上?!
若水却不甚在意,淡淡道:“做戏而已,不妨事的。茗姑娘,明日便借口外出赏景游玩,转到南城去。我今晚见的奴兵首领明天当值南城,见着他之后,茗姑娘要找机会nüè杀我,我手下的密使也在那奴兵首领属下任职,自会出声相救……”
“我便作势连他一并杀了?”应该是如此计划的吧?
若水点点头:“是。还要委屈茗姑娘与我做一出戏……”
“——叫他把我杀了,对吧?”我就知道是这样。原本说好悄悄溜进乌昭城的,怎么临阵就给我换了个“邪真妙梓”这么威风八面的身份?一旦若水手下的暮雪教密使“杀”了大马浑王的掌上明珠,那么当日南城当值的奴兵自然都脱不了gān系,自危之下,再由若水舌灿莲花尽力鼓动,想不动异心也难。
若水颇为犹豫地看着我,道:“以谨慎计,茗姑娘只须受些轻伤……”
我才想将自己诈死的法子搬出来炫耀,若水已甚知我心地断然拒绝,“何况,倘若邪真妙梓就如此不明不白死了,乌昭城主必然会立即封锁消息,绝不会承认古邪真曾经到过乌昭城。王爷既要乌昭城做投诚的表率,自然是乌昭城主亲自递jiāo降书最上。”
哑然无语许久之后,我讪讪道:“……我先替你看看鞭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