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销魂谷,自然就想起了白天所见的万俟霈。一直知道穆亲王有一名影侍,和我这个王爷的影子侍女不同,他之所以被成为“影侍”,是因为他一直在yīn影中保护着穆亲王。
如今看来,他对穆亲王的感qíng只怕就和弹词小说里说的一样,什么海枯石烂、冬雷震震的吧?穆亲王风光得意之时,他潜身暗处,默然守护;穆亲王失势落难,他便挺身而出,持剑相护。既不问他是否丧失富贵权势一无是处,更不问他是否才容凋残命如纸灯,只是一心一意地守着他,护着他,要他活下去,这,才是人世间最最可怕也最最难得的爱吧?
王爷说,这世上有一种人,是天生不能去爱人的。他不许若水爱,所以他杀了燕柔之后,又杀掉了若水的爱qíng。他舍弃瞳将军,是否也是因为,他隐隐察觉到,自己无法控制对瞳将军的感qíng了呢?
那南院花间醇酒的香气,是否就是王爷察觉自己失去冷静、决断和勇气的明证?——他,根本就舍不得杀瞳将军。
由着自己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天已然亮了。
打着呵欠等若水来,已然开始怀念软绵绵的chuáng和热乎乎的被窝了。翻身跃下地,舒展着筋骨,脚步声传来,转身,看见的却不是若水,而是——瞳拓?!
“瞳将军?”我瞪大眼睛。
瞳拓穿着一身漆黑的长袍,神色清冷,气质凛冽,长发随意挽在身后,见我劈头便道:“王爷醒了么?”
见他急匆匆的样子,我也知道玩笑不得,道:“还在睡呢。昨晚折腾了大半歇——瞳将军有事么?”
他昨天跟着回来不是就一直住在王府?能有什么事急成这样?话还未说完,若水便也来了,与瞳拓一样的疾步如风。见我与瞳拓站在院中,便知道王爷还未起身。
说起来瞳将军虽爵位被削,但位份仍然比若水高,若水便恭敬施礼道:“见过瞳将军。”
瞳拓忙阻了他,道:“你我老朋友了,何必如此拘礼。若水,适才我接到密报,彩云峡粮库被烧——那里可存着远东军最后备用的粮糙啊!彩云峡被烧,朝廷粮糙又迟迟不发,这仗可怎么打?……”
尽管被革职,说起东北战局,瞳拓仍是忧心忡忡。若水手里捏着一封未拆封的急报,正是湛蓝色的包裹,如此说来,里面要报的必然就是彩云峡粮库被烧的事qíng了。
若水不动声色地望了瞳拓一眼,显然,瞳拓虽人在京城,却还能对东北战局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这样的人脉本事让若水很有些吃惊。
以王爷的听力,院子里的一举一动显然都逃不过他的掌握。暖阁大门吱呀打开,穿戴整齐的月池姑娘盈盈走了出来,福身道:“王爷已经醒了,请两位大人有什么事进屋去说。”
瞳拓与若水刚刚踏进暖阁,月池便笑嘻嘻地绕到我身边,道:“茗姐姐,我就不进去了,省得待会王爷又赶我出来呢。伺候洗漱穿衣便拜托给你啦,月池先告退了。”说着便笑盈盈去了。
或者,王爷喜欢她,正是因为她有如此的自知之明,从不恃宠而骄吧?……呃,我这个没大没小的大大丫头,应该才是摄政王府里最不知进退的一个了。
刚刚走进暖阁,便听见王爷yīn森森的冷笑:“扣着东北的粮饷?!……给脸不要脸的东西。还怕制不了他?——拟本王谕,给颜知梦溪、昌河两郡二品以下官员生杀任免之权!办事不力玩忽职守轻慢了东北的粮饷,该革职的革职,该杀的就杀!他孟苏河唧唧歪歪和朝廷讲条件、哭穷,本王倒要看他对上如山军法怎么哭去!”
第十七章
不是没见过王爷处置政务,只是这么冷森森的口气实在是十年难遇,小心翼翼走进暖阁,打量着chuáng榻上的王爷,一头长发披散着,衬着雪白的底衣,原本该惺忪的睡眼,此刻闪烁着激怒的光芒,略略斜挑的眉峰,微微勾起的唇角,无一不昭示着:王爷现在生气,而且,很生气很生气!
若水和瞳拓就站在chuáng前不远处,光看他们二人的表qíng就知道,他们对上王爷的怒气也委实有些顶不住。片刻沉默之后,暂时算是躲过了王爷的怒火风头,若水斟酌着言辞,静静道:“还请王爷三思。孟苏河在梦、昌二郡声望极高,治蝗、水利方面都极有建树,且为官清廉中正,梦昌郡虽富甲天下,孟苏河一家却清粥白菜,生活极为简朴。在任七年里,梦、昌二郡吏治清明,匪患尽除,常言路不拾遗夜不闭户,说的便是梦昌二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