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曾听见身后凌允琏二人的窃窃私语,凤丘紧挨祈安坐下,俊美的脸上带着笑容,一面吩咐侍儿细细斟一壶好香茶来,一面亲手端了个什锦八宝蜜饯盒送到祈安面前,里面铺陈了十数种果子,金丝党梅、水晶角儿、广芥瓜儿、甘棠、杏片,蜜饯香药,红红绿绿的煞是jīng巧好看,便拣了个水晶梅子与祈安含了,柔声道:“说定了陪我看戏,可不许托赖。”
祈安含笑点点头,遂又看向台上,手被凤丘紧紧握住,温暖柔润,舍不得放开。
正是演到程婴悄悄带出赵氏孤儿,却被大将军韩厥拦下,搜查药箱,发现了婴孩踪影。一曲《金盏儿》,浑厚绵长的嗓音和着乐声,越过沁芳池传到了暖阁之中。
“见孤儿额颅上汗津津,口角头rǔ食喷;骨碌碌睁一双小眼儿将咱认,悄促促箱儿里似把声吞;紧绑绑难展足,窄狭狭怎翻身?他正是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
一曲未完,耳畔忽然传来“呛啷”一声,众人都冷不丁的被唬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去,却是齐青扬失手打翻了茶盏,一手茶水淋漓。
“没事没事,你们看戏,你们看戏……”齐青扬勉qiáng笑笑,接过侍儿递上的手巾擦了擦。
祈安讶异的扬起一边眉。
从来没见过端王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心下好奇,却又不敢莽撞询问,只拿眼瞟着对方,犹豫着转过身去。
于是没有看见,凤丘脸上转瞬即逝的一抹得意神色,仿佛计谋得逞般的笑。
戏台上依旧戏做百家,演尽人生喜怒哀乐。
戏子唱念做打,功夫下足,唱出三煞天下乐,金盏醉中天。
好一场人生百态,戏分凄凉。
只唱是那古来多被jian臣弄,只唱是那圣世何尝没四凶?
忠jian分黑白,冤屈六月雪。
不廉不公又怎地?
不孝不忠又怎地?
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
不过是台上一出粉墨芳华,刹那间生老病死。
有人看过一笑置之,有人看过萦怀难忘。
也都是戏演百态,曲寄人意。
随着戏台子上《赵氏孤儿》的一路演来,齐青扬坐不住了,凌允琏也坐不住了。
两人浑不似之前嘻嘻哈哈的模样,虽然都一脸轻松的神色,可是那游离的眼神,额角若有若无的冷汗,却都没有瞒过凤丘的眼睛。
也许……她说的都是真的……
但是……
我还是想听你们亲口告诉我……
告诉我那残酷的真相……
凤丘静静的想。
身畔的祈安一直专心的看着戏台上,似乎并没有察觉到暖阁内那一股让人惴惴不安的紧张气氛。
已经演到程婴抱着赵氏孤儿,与公孙杵臼商量如何保全这一抹血脉。
台上的人举手投足间都是jīng心排演过,舞动着宽袍大袖,走着缓步慢踱。
管弦丝竹声悠扬,那悲凉的唱词清晰的飘进了耳中。
“这孩儿未生时绝了亲戚,怀着时灭了祖宗,便长成人也则是少吉多凶。他父亲斩首在云阳,他娘呵死在冷宫,那里是有血腥的白衣相?则是个无恩念的黑头虫。”
曲声刚落,祈安便缓缓站起身来,对着凤丘笑了笑,“我出去走走。”
他像往常一样温和的笑道,“刚才多喝了几杯,想去chuīchuī夜风。”
“我陪你去。”凤丘忙道。
祈安笑着摇摇头,“就在外面园子里走走,一会儿就回来了,你陪陪凌安王爷他们吧。”
说完向凌允琏与齐青扬行礼,然后缓步走了出去。
身后侍儿送上雪白狐裘,祈安接过,一扬手披上了身,回头对亦步亦趋的侍儿们道,“你们也下去吧,不用跟着了。”
“是。”侍从们低头退下。
见他们都退的看不见身影了,祈安才慢慢的沿着池边散步。
沁芳池在园子一角汇成一渠,然后顺着闸门流出园去,此处远离暖阁,树木茂盛,偏僻安静,素来鲜少有人前来。
祈安忽然停下了脚步,削秀的身影掩映在花木扶疏之间,头也不回,清冷的声音不带感qíng的缓缓响起。
“洪瑜公主,不知叫祈安来此,所为何事?”
第十九章
祈安就静静的站在花木扶疏之间,远处喧嚣的乐声隐隐传来,歌舞升平。碎石小路旁立着青铜灯台,昏huáng的光芒照得周围一片明明暗暗,隐约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