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真希望五年前咱师徒三个打胜那一仗后,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不知哪回喝了几杯小酒后,微醺的崇武晃着酒杯,背着秦松对墨刑天感叹。真希望五年前……我和师父没随你回这个村子,没有……见到小松。
曾经那热闹非凡的五年日子已一去不返。和崇武一道拉着秦松翻墙出去闲逛,三人去镇上转转悠悠大半天放着正事不做,回来后分别被师父和父亲点着脑门一通斥骂后,第二天见面再故作无奈地吐吐舌头,加班加点把工夫补完。跟着主帅练武时,坐在墙头上的秦松的鼓掌叫好,亦或是举着秦松那些手法嫩气却构思新颖的玉件,不懂装懂煞有介事却是发自内心的赞赏……都已一去不返。
秦松央妹妹做了写着猃狁的小人来扎。小小少年初步认识了国仇家恨。
和秦松的约定就在分别时。
“送到这儿就好了,二位请回吧。”村口,墨刑天对面前秦松的双亲一抱拳,“刑天谢过伯父伯母这些年的照拂了。”
“唉,小松那孩子,不知哪儿去了……”秦父叹了口气,转头望望身后空无一人的土路,“也罢,免得见了再伤心……刑天,照顾好自己,我们等你好消息。”
师父和崇武先走了。墨刑天因着处理军吏征兵时在一户人家动手伤人一事,耽搁了几天,待要上马出发,说好要送他的秦松却不见了。
天上丝丝缕缕飘起了雨。沾湿了柳絮,沉甸甸地,再飞不起。千万人的尸骨汇成乱冢坡,一去,真不知几时是归期……
心下浮沉,蓦地瞧见马前人影,墨刑天急急勒马。策马尚未走出多远,一看拦住他的人——一下子愣住,秦松并没有慡约!
他气喘吁吁奔至面前,一手伸进怀里,掏呀掏地拽出一物。
一抹熟悉的青白,自秦松手中划出一道弧线,墨刑天抬手接住他抛来的东西——是那秦松辛辛苦苦捣鼓了多日的平安扣。
“成了,刚把穗子拴好。”秦松抬着一张泛红的面孔,抖抖索索地笑,“我抄近路,蹭了马车过来的,还好赶上了!”
“为了给我这个?”
“嗯啊,说了我要给你刻个东西带着,是个念想!”秦松双唇在抖,喉头有些哽咽,可他仍在笑着,道,“刑天,记着小松在家等你呀……你们一定能打胜的!”
摩挲着手中那团圆润的玉石,墨刑天低头看着马旁的少年,千言万语化作一个简短的字:“好!”
“去吧,把你那以一敌百、过关斩将的本事拿出来!”
雨下得急了。密密斜织着的雨幕中秦松攀上隆起的矮丘,杨柳雨中摇晃,晃出满眼鲜亮的青苍,他望着那抹策马远去的英武背影,深吸一口气,双手拢在嘴边,大声喊道:
“刑天舞gān戚,猛志故常在!!刑天——我等你冠翎归乡——”
墨刑天在马背上遥遥回首。手上猛勒缰绳,战马腾起前蹄,一声长嘶划破雨帘。天边一道惊雷想起,继而,大雨倾盆。
前路霎时笼进了一片迷蒙之中。
第4章四
他按着抽痛的额角,揉着眼睛欠起身来。
昏暗的斗室里,一灯如豆。窗外的夜色浓重,已是三更。
两手,虚浮得几乎拿不稳手中的刻刀。他咬牙,狠劲儿拍拍自己的脸颊,赶走cháo水般涌上的困倦,打起jīng神对手中那方初具雏形的白玉镇纸做最后细致的雕琢。又是一份维持生计的酬劳。不敢怠慢。
母亲和妹妹全倚仗着他了。
灯火幽暗,年近弱冠的青年微伏着身子,一道狰狞的伤疤斜穿过左眼,眼中灰败无光。
不时轻轻打个寒战。夜色好凉。
手边的玉石上,那行字迹已透出一派的秀骨健锋——
“彼尔维何?维常之花。彼路斯何?君子之车。戎车既驾,四牡业业。岂敢定居?一月三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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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帅那张胡子拉碴的国字脸上总算有了笑模样了!
“撒开了吃啦喝啦,别客气!”手中酒碗举得老高,里头的酒水晃晃dàngdàng洒了半手,鬓已星星的老将任由它们顺胳膊淌进衣袖里去,乐得合不拢嘴,“不到一个月,三回胜仗!真他娘的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