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早就怀疑了?”
小仙从未觉得自己愚笨,一种挫败感和无法掌控大局的惊惶油然而生。
“当真他没死?”
花因手的颤抖而颤栗,与脸色的cháo红互相映照,忽而又转白,胸膛起伏波动,额上透着细密的汗珠,因为忍受不住这种折磨,不得不将头埋至双膝间,低声啜泣。
小仙冷眼旁观,这种表现,与中毒瘾无异。
“你别自作多qíng了,他本不想见你,否则也不必要我瞒你这些年,不如死心。”他愤恨地说。
倘若江临风就在眼前,他一定会当着他面毒死他,哪怕这机会十分渺茫,他也要奋力一试,想胜过那人的心如烈火烹油,十年以来都蠢蠢yù动。
许久,六月才克制住听闻讯息之后的复杂心绪,穿好被他拨乱的衣衫,平静说:“带我去祠堂吧。”
小仙没有反对。他想,这是迟早要发生的,除非他真的能在六月知道之前将江临风置于死地,可于伦,他们是至亲,于道,自己根本不是对手。既如此,索xing让六月看清事实,而自己唯一笃定的筹码,就是江临风永不可能接受他。
来到祠堂后,望着糙庵四周茂密繁盛又似曾相识的花糙木植,尤其那开得一丛丛如美人娇媚明丽的米囊花,往事如风涌动心头。
六月触景生qíng,仿佛糙庵内的一幅山水墨迹,一方纸砚,一枝毫素,一系整齐摆放于桌角的冰玉青瓷茶皿,都仿佛有了灵魂,带有前人的余温。chuáng边的花梨木衣架被岁月磨损得斑驳光亮,上尤置着一件他最爱的麴尘色青衫,想来主人刚离去不久,触着恍若触动真人体肤,不由潸然泪目。
小仙则斜靠在门口的篱笆护桩上,不形于色,内心却五味杂陈。见屋内人审度仔细慢吞,不耐烦高声叫嚷:“我说呐,人早走了,看了也是白看!”
六月方醒悟回转,问他人在何处,得到醋酸的揶揄:去了不知哪座名山大川里的哪座观音弥勒殿,受戒出家去了。
他少不得一怔,旋即语出惊人:无妨,活着就好,在哪里都好。
于是小仙极为怀疑其为人的超脱端正:活着就好?哪里都好?出家不见你也好?
原谅他习惯世俗,不可理喻。
千方百计打探到心中人下落,却只一句“活着就好,在哪里都好”就完满。若换做自己,再多的名山大川寺院道观,一座座掀开了寻便是,寻着了要将那人抓出来塞进琉璃瓶中,不得欢心,休想再见世。
但是,他还是想亲见他当面被拒的惨状,以慰藉自己数次被他拒而变得十分弱小的自尊,因此打定主意,这面是一定要让他们见的,当然的前提,是百分百吃准自己那老姜般辣手的三叔真能做到入定断yù。
到了次日,他照常开门营业,上午由chūn望照管保和堂,六月帮忙,他背着药箱心怀忐忑地至医学馆当值。一上午心不在焉,昨日在灵隐为石碑火并的蔡姓公子突然气势汹汹带人上门了。
亮出手里医学馆的行牌,威胁找牌上江姓主人。
小仙一摸腰间,果然行牌不翼而飞,想必昨日灵隐寺人多接踵,被挤掉了让他拾得,以为对手对决时落下,联想了二人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这才找上门来。
身为当朝宰相蔡京幺子,蔡荃相貌也算端正堂皇,只是说话处事难逃京都纨绔污气,又是受溺的幺子,跋扈骄横当为一贯模式,不仅目中无人,出入医学馆更如无人之境,当下即辨认出小仙实为行牌主人,就要侍从武力拿下。
因不合群,小仙人缘一向不好,今日医馆当值的十几位大夫、郎中,无一人敢上前为他求qíng。小仙也不在乎,暗扣袖底机括目露杀机,只待对方动武就一并收拾了事。
哪知刚被两人掣住双臂押抵头颅,就被一人喝止请缨,正是一贯与他在学术上做对的李柏图,出人意料的仗义直言:“在下以多年行医之徳为保和郎中担保,他绝无勾结江湖匪类,与蔡府做对之嫌,行牌定是寺内不甚落下,或被人偷去冒名,望公子名察。”
“放肆!”
他不过从七品成安大夫,哪入蔡荃眼中,一下掌掴而去,半张脸顷刻肿得老高,蔡荃耀武扬威,厉声喝问何人敢再为凶犯说话。
诧异之余,小仙怒不可遏,刚要释放机括,就听后门转出一人,声沉稳浑厚,原是于后堂教学的医学馆总领,太医博士吴慈安亲自出面,恭敬礼道:“蔡公子,恕老夫冒犯,适才因沉迷教学之中,未曾远迎实乃失礼。又闻得下级员生得罪公子,不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