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慈安虽为医馆太博士,但因长女贵为宫中皇后,因此蔡荃也不敢造次。当下喝止要砸馆的手下,将昨日灵隐遇事扭曲添油一番,夺碑凶徒者赫然变成了梅千岭,而掉落腰牌的小仙成了不啻同犯,只想带走小仙一人送官衙审问。
吴慈安已近花甲,素醉心于钻研医术,悬壶济世,身上自有一股凛然正气在,平日对医馆的同僚和门生也分外护短,见蔡荃要拿人送官,少不得以“生不教,师之过”之类的纲常伦德来要挟,bī得蔡荃一石伤二鸟,拿了小仙,就要担上得罪吴皇后的罪名。
仗着父亲宰相大权遮天蔽日,蔡荃也不含糊,果然就趁了吴博士的愿,将他们一并拿了。但本拟的私下问罪,也不得不明着送官,递上一纸勾结江湖匪类的同谋共状书,要府衙开罪再说。
小仙本要大开杀戒,不料前有李柏图力保,后有吴博士共进退,意外之余,心生恻隐,生怕因己一时失行开了杀戒,反连累了太医馆清名,辜负二人以身相保,因此暂按捺下杀气,乖乖束手就擒,看一步再寻生机。
彼时的临安府尹为当今太子赵睿兼任。
蔡荃带人来衙外击鼓时,赵睿刚批阅了厚厚一沓公文,正在后院侍弄鸟雀儿解闷儿,闻那鼓声铿锵,少不得揉起迸发的太阳xué,忖度着又是哪家良民乡里,为了一亩二分田地来衙门争得你死我活了。
他挂起鸟笼,着官服升堂来见。
第5章五明镜高悬
明镜高悬,朝堂威武。
赵睿着紫色官服,佩金鱼袋,顶带乌纱。
乌纱下是略微瘦削的国字面,薄唇胆鼻,一双慑人寒星目,幸有两道墨眉加以平衡,方让这面孔不过分迫人。
刑书唱名,皂役传唤。
蔡荃于东边跪石,小仙与李柏图、吴慈安等跪于西边跪石。
赵睿拍惊堂木,问堂下何人。
一gān跪众均自报姓名家门。
书童呈递状子,赵睿匆匆在上面扫了一眼,方知是一桩无头无尾的乱案。
他拿眼打量蔡荃,见他一副锱铢必较的模样,不免脑仁儿拔高。
想那蔡桧官做得何等威风,教子却实在无方寸。
受封太子兼任临安府尹半年,蔡荃便数次仗着是自己发小,隔三岔五来府衙叨扰,今是欺男霸女,明是夺田屯市,从未打算让自己轻省,虽未捅过什么大篓子,偏又闹出个勾结江湖匪类的无头公案,还扯上养母吴皇后的老爹,让不让他这个太子赚些好名声以备日后登基?
“物证?”他声若玄铁。
衙役将小仙行牌呈上。
赵睿接过来正面看,反面也看,饶是一块医学馆寻常行牌,并无稀奇。
“被告江小仙何在?”
小仙行跪礼:“下官在。”
“这块行牌可是你的?”
“是,这快行牌的确是下官的。”
“为何到了原告手上?”
“是下官于昨日灵隐寺内遗失,被蔡公子拣到。时值原告正与一江湖人氏jiāo手,便因这行牌一口咬定下官是其同伙。”
“他二人为何jiāo手?”
“因他看中寺内宝物玉石碑,说要抬回去给他父亲作礼,便与寺内僧人起了争执,那江湖…匪人看不过,就出手拦阻,这方jiāo手。”
“有何人证?”
“下官的仆人chūn望、六月,还有寺院僧众皆可作证…还有珞珈山来灵隐参加法会的一言法师也可为证。”
赵睿又问:“原告与那匪徒jiāo手,结果如何?”
“匪人胜。”
“那你可认得与蔡荃jiāo手的匪徒?”
“认得。他叫梅千岭,来自君子岛,其他不详。”
“哦?如此说,你的确与他有gān系?”赵睿将身体向案前一探。
“不,下官昨日听他与蔡公子jiāo手时自报家门,这才说认得,之前确不认识。”
有意思。
他语音铿锵,气定神闲,回答亦滴水不露。
赵睿眯起眼,饶是百无聊赖中衍生了三分兴致,也暂不去分辨那是真言还是妄语,便命堂下之人抬头来见。
小仙依言举头,神清目明。
赵睿眼珠一动,心头掀起一朵波澜。
这青年容貌世间少有,虽居官场,却不似官场中人,不见污秽戾气,却有几分山林之风,又不似那些世外隐士矫饰造作,虽眉目清明,但隐有野xing在,仿佛是移植室内但失败的山竹野花,香气宜人,但终难驯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