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章垂头不语,良久,仍是摇头道:“我不想要他的任何东西。当初的玉瓶如意也就罢了,宝剑既是他的执念,我已让步收下,那许多银子又算什么?他用羞rǔ责罚让我记住了他的规矩,那些黑暗不是我不去想就能当真忘掉的。我挣命活着,不过是为了能站得直些,又何尝是为了他的赏赐!李章虽是一无所有,也从未看重过那些,妹妹的医庐,咱们慢慢挣来就是,又要那些银子作甚?”
芷清怔怔地听着,想着寥寥数语背后的艰难,心痛难当,不等李章说完,已合身抱紧了他:“是芷清不好,又让哥哥难受了!芷清能与哥哥一起,已是心满意足,并无更多物yù奢求。只是哥哥当真只想远远地离开京城离开师傅吗?”
“……”
“依芷清看来,穆将军与哥哥并无任何实质冲突,哥哥是何等样人他也应比别人更加清楚。芷清觉得,你们之间应是有些误会……”
李章摇头道:“我当日确实想杀皇上,并非只是误会。”
“可皇上没死啊!哥哥还为他差点拼上xing命!”
“但我终究未顺他的旨意。”
芷清不服气道:“人各有志!”
李章苦笑:“在师傅眼里,皇上就是天,又怎能任意违背!何况我还是他唯一的徒弟……”
芷清闭上嘴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是个奇葩番外,文休莫要打我!
第122章 二
第二日一早,轻装简行的司马逸只带了凌云聪与刘昀、赵禹赶到了邙山西谷,没有惊动任何人地隐在一边,直到看着数人合力为李章疏通了经脉,才qíng不自禁地现身上前,在李章的错愕中对面坐下,伸掌与他双掌对合,缓缓注入内力,与他自身的内力一起,jiāo汇着循径而行,直至圆融。他们并非头一回内息相通,却是头一回连心意都相同一致。收功时李章抬起眼睛看着司马逸,乌亮的眼里带着司马逸熟悉的沉静与不熟悉的探究,直看得司马逸心神dàng漾,却按捺着放开了手。
屋中众人已在司马逸现身时就被靳白客气地请去用茶,众人眼见司马逸气度不凡,再看靳白的态度早已猜出了大概。江湖人不惯见官,更何况是天字号的“大官”,便乐得假作不知地退出离开。于是屋中安静得只有二人的呼吸声,一个轻缓沉静,一个却有些急促不安。
沉默中,李章转坐为跪伏身称谢,语气平缓,不再如往时般刻意疏离,却依然中规中距地带着距离。
司马逸坐着没动,只是伸手扶起李章,见他顺势而起未加排斥,不觉低低地叹道:“孤实在忍不住不来!你若心中仍有怨恨,不妨此刻都说出来,告诉孤如何才能让你再次原谅……”
他说到最后竟有些哽咽,双手拉着李章更是不敢过于用力。
李章垂目看着被握住的双手,感觉着掌心传来的温度,不再如往日般厌烦憎恶,心中又是感慨又是茫然,不觉同样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我已不再怨恨,却又无法真正忘怀。”他抬起眼睛看着司马逸,“你我本非同路之人。”
再次听到这句话,司马逸颓然放开了手:“你……果然还是不肯原谅……”
李章抿紧唇,看着垂头丧气的司马逸,手心竟然握出了汗来。他不知该如何劝解,正如他不知如何化解那些过去。不恨是理智,而非自然的qíng感。那些不断叠加反复锻锤的伤害,早已让他对司马逸敬而远之。如果司马逸仍如过去一般qiáng硬霸道,他自觉尚有应对之法,然而司马逸竟似变了个人般,就让他心软无措,反对自己生出了怀疑。
于是他缓声问道:“皇上到底想要李章如何?如果原谅能令皇上心安,那我……原谅。”
司马逸听罢并无喜色,依然颓着双肩,黯然摇头道:“孤非是只求心安。孤对你终是难以心安了!孤想要你原谅,只是想确认,你我之间……尚能回到曾经之处……”
司马逸说完抬起头,看着李章的眼里充满了痛苦与期待,微向前倾的身躯与握紧的双拳流泻出小心与不安,竟让李章不忍直视。
回到曾经……吗?
曾经是他的天真,以为褪去上位者的qiáng硬外壳,他与自己并无分别。然而世事无qíng,他已知道无论怎样的软弱过,他终究与自己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