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条黑影搜寻了一柱香的时间,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站在屋子中间出神,又走到禅chuáng边,将放在禅chuáng上的十数本经书再翻阅了一遍,然后从中捡出了三本,揣在怀中,便要离去。
那人一转过身来,突然惊骇地退后三步——宏法大师,站在屋子中间挡住了她的去路。
“阳施主,你要在老衲这里寻找什么?”宏法合十问道。
“和尚的静室中有什么好找的?”那人说话了,是一个娇脆的女声,是阳chūn霞的声音。只是她戴着蒙面黑巾,一时还说不准她是不是阳chūn霞。
宏法大师说:“和尚的静室中确实没有什么好找的。除了一点换洗衣服,就只有几部经书。阳施主要读经书,何必半夜来盗?你就是白天来,堂堂正正地捐几文香资,想要参习什么经文,本寺还不是恭送如仪?”
阳chūn霞笑了笑:“我在客栈中睡不着,临时想起要读点经文——算了算了,夜深了,我也要走了。”
“如此,请恕老衲不送。”
阳chūn霞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从宏法大师身边走过。她身上揣着三本经书,还真怕别人追究。但宏法没有追究她。她走到静室门口站住了。
“请问大师,”她在门边转过身来问,“我掌门师姐说你和我先父是结义兄弟,这事可是真的?”
宏法合十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从不沾惹这种俗事,你的掌门师姐是在哄你。”
“我不信。你若和先父不是结义兄弟,为什么今晚会轻易放我走?”
宏法大师垂下眼皮:“出家人慈悲为怀。何况你取的是经书,是为了修习佛法。”
“假话!”阳chūn霞突然尖声说。“你在打诳语!我掌门师姐也在打诳语!你究竟和先父是什么关系?”
“老衲和令尊只有数面之缘,不过是敬阳少华大侠行侠仗义,敢作敢为,所以对他的后人另眼相看罢了。你去吧。”
阳chūn霞转过身去,站在门口,却不离去。
宏法大师道:“阳施主请走吧,老衲要做功课了。”
阳chūn霞站在那里不动,却抬起手,取下了蒙面黑巾。然后,她背着身子,又从脸上取下人皮面具。然后,她骤然回过身来,面向着宏法大师。
宏法大师咚咚咚连退三步,失声道:“公主!”
阳chūn霞立即bī问:“谁是公主,我象哪一位公主吗?”
宏法大师眨了眨眼,恢复常态道:“老衲眼拙,认错人了。阳施主又是蒙面黑巾,又是人皮面具,如此诡异无比,究竟为了什么?”
阳chūn霞默不作答,双目中却流下泪来。她从星宿海中出来,师门令她暂住邯郸响石山庄,等候通知,一直就戴着人皮面具。
所以,响石山庄没有人见过她的真容,郭子岳同样也没有见过她的真容。她取下人皮面具后,原来是那么美丽,与王若兰相比,也毫不逊色。只是她的美质少了一些且歌且舞的灵质流动,而多了一些深沉的忧思之美。
她在宏法大师面前跪下,涕泪道:“以大师的阅历和修为,当是定力非凡。见了晚辈的真容,却震惊得连退三步,脱口喊出‘公主’二字。依晚辈猜想,晚辈一定是长得极象母亲,所以大师脱口失言。请问大师,晚辈的母亲是公主么?”
宏法大师连连摇头道:“阳少华不过是一个武林粗人,哪有缘份与什么公主攀亲?老衲记得,令尊去世时,你已经十岁了,你不记得你母亲的样子么?”
“不记得。晚辈从来没有见过母亲,至今不知她是活着还是去世了。”
“令尊怎么告诉你的?”
“先父自打晚辈懂事起,就说母亲是难产而死,生下我后片刻功夫便去世了。”
“你不相信令尊对你讲的话么?”
“小时候是相信的,长大后就不相信了。”
“为什么长大后就不相信了呢?”
“因为神尼门都是中老年沙弥尼,除晚辈一个年轻女子外,都是神尼的俗家弟子。但我尽管受到众人的爱护,但从来不准到中原行走。晚辈起初弄不明白,不知这中间有什么原因,直到大师刚才脱口喊出‘公主’两个字,晚辈才明白,荒无人烟的星宿海旁边一座孤零零的庵子,由官府的马队定时运送一切日用品,肯定是和一个公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