惘然劫_作者:南康/白起/康康(64)


脸上烫得似乎要把整条河的河水都烧得沸腾起来,少言浮出水面,斜着眼睛偷偷向一侧看去,只见岸边的大石旁倚着一个人,抱着双臂嘴里叼了根青糙,盯紧了他饶有兴味地嘻嘻笑,白白的牙齿映着黝黑的皮肤,闪闪发光,正是林文伦。
当少言轻手轻脚地向下游走去之时,林文伦便已经醒了,眯着眼看他的背影消失在糙丛中,起初还以为他只是去方便,等了约一炷香的工夫仍不见回来,心下有些着慌。起身沿着少言留下的足迹分花拂柳地来到此处,透过树枝,溪水中一个灵动的身影映入眼帘,他猛然呻吟出声「不」,然而脚步却没有停止,像是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牵引着走到河边,静静地看着戏水的人。
几颗水珠随着溪中人掬水而溅起,在阳光下折she出七色的光芒,落在他圆润的肩头,划过一道痕迹慢慢下到肩胛骨,向下,再向下,经过纤细的背,融入他身下的河水里。
空气渐渐稀薄,刺得喉咙一阵gān涩,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比,qíngyù在一瞬间击垮了防线,林文伦抹了把脸,在化身禽shòu之前,大喊出声。
少言从未经过如此赤luǒluǒ的难堪,只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发烧,只敢将半颗头露出水面,瞪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岸边,不知该如何反应。
林文伦摇头晃脑,嘴里啧啧有声,「大眼睛,平常看你瘦瘦的,没有三两ròu,谁想到……」闭上了眼睛,像三月不食ròu的人突然吃了一整盘红烧ròu,咂着嘴回味无穷。
若只是平常看到也就算了,但此qíng此景,尤其林文伦还一脸意犹未尽,不怀好意的戏谑之下,赤身luǒ体突然变成了一件让人无比羞愧的事qíng,羞得少言无地自容,qíng急之下,抄了一捧水甩手摔了过去。
林文伦听到风声,机灵地闪过迎面而来的点点银光,知道心上人脸皮薄不敢真的惹恼了他,转过身对着他说道:「好了,不闹你,我给你放哨,快上来吧。」
少言犹豫再三,看林文伦确实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摸上岸,抱起衣物一溜烟地躲到了树丛之后。
林文伦听着身后戏悉窣窣的声音,想象着那些衣服一件一件地套到少言的身体上面,心里像是被几只耗子用小爪子东挠一下西挠一下,痒得让人恨不得把手伸到喉咙里抓两下才解气。
少言换好了衣服,再三确认身上已经打理妥当,这才走出树丛。看见林文伦双手负于背后,对着溪水,也不知在想什么,宽宽的肩,细细的腰,健壮的腿,方才的三分流气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的沉稳与凝重。
看着他挺拔的背影,少言心中忽然想到,纵使有一日面对的是千军万马,他恐怕也能七进七出全身而退,走到他身后,低声叫道:「林大哥。」
林文伦回过头来,见少言耳根底下仍有一丝cháo红,心照不宣地笑笑,当先迈步而行。
少言紧走几步,顶着秋天的太阳与林文伦并排漫步在空旷的糙地上,眼角里带了一点他的衣服与移动着的脚,男子淡淡的汗水味缭绕在鼻端。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少言却感到一阵奇异的安心,有时候,沉静是更妥帖的安慰。
离瀑布越来越近了,一阵风chuī过,数不清的小小水珠闪着光,像一天一地的星,再一阵风,又是一天一地的星。
「大眼睛?」
「嗯?」
「你相通了是谁对不对?」
少言脚步一窒,两年前在石室中的记忆又回来了,那时八爷被他抵在墙上时也是这样问:「你也相通了是不是?」无数个夜里,这句话在耳边一直回响,像一条湿冷而又滑腻的蛇,在浓重虚无的夜色中蜿蜒而来,盘踞在他的胸口,嘶嘶有声地吐着鲜红的信子。然后,他就从梦中惊醒,一头的冷汗,全身绞痛,睁眼直到天亮。
现在,林大哥又这样问。只是他的眼中没有八爷的得意和玉石俱焚的疯狂,有的只是一丝沉痛和怜惜。
这一丝怜惜让少言发了疯,「不是!」平静的秋日被他声嘶力竭地喊破,「我已经离开京城,远远地,不见他,不管他做什么喜欢什么人,这样还不行?他想要的他都得到,他有这世界,我已经没用了,他不会记得我,不会费这么大力气来对付我。」
将心疼深深地藏起,林文伦的脸平静到近于残酷,「你自己心知肚明,这两年你遇到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我都知道,根本就没有仇家,也就不可能会有人设局来对付你。虽然不知道他要什么,但除了丁寻,你能想出别人吗?你能的话,说给我听。」
这些都是实话,少言确实想不出别人,听到李铁描述的时候他就猜是丁寻,虽然面貌变了,可那是太熟悉的是他的狠他的绝,除了他,没人有这么大手笔,岭南与杭州,设了这么大一个局。没对人说过他的疑惑,是因为总还抱有一丝期望,难道过去的qíng分在他心中真的一丝不剩?难道我只是想平平淡淡地寄余生于山水也不行?在绝望中他忽然开始发足狂奔,一路跌跌撞撞,满坑满谷的绿色在眼中溶成模糊一块,铺天盖地罩过来,无处可逃无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