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如谦微微一顿,而后道:“药才吃了五天,不急。他现在何处?”
笛管家答道:“正在泡药浴,大概还需半个时辰。”
宁如谦点了点头,原本要去书房,却拐了个弯,并摆了摆手,示意笛管家不必跟着了。
宁如谦去的正是浴房。
房门合得不严,丝丝缕缕的白烟冒出,带着湿润的水汽。
段昔听到房门轻响,以为是仆人进来,并无在意。
等了半天,没见动静,这才疑惑的睁开眼。
这不睁眼还好,一睁眼吓了他一跳,眼前站着的赫然是一身素白袍子的宁如谦。
浴房里顿时响起一阵哗啦啦的水声,段昔很láng狈的在桶中扑腾了半天,才定住心神,伸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师父,你怎么过来了?”
宁如谦却有些晃了神,水珠自段昔脸颊边滑下,唯独有一滴细小水珠颤颤的停在他眼睫上,一时间竟有种泪盈于睫的错觉,淡淡的雾气中,段昔的脸庞轮廓也显得淡淡的,仿佛一旦没捉住便会消失不见。
这种感觉很奇怪,即便是假设,也足以让宁如谦心里极为不适。
然而他没有多想,收敛心神,伸出手拭去了段昔眼睫上的那滴水珠,道:“你这便是运功调息?”
“呃……”段昔心虚的四处乱瞄,辩解,“这不是太舒服了嘛!”
宁如谦道:“还有半个时辰,开始吧,我看着。”
师父发话,哪敢不从。段昔哼哼了几句,开始运功。
半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仆人掐着时间推门yù进,一抬眼看到宁如谦伫立此间,吓得不轻,却见他示意退下,便赶紧放下准备好的衣物关上门退了出去,一面担心着自己是不是哪里没有做好。
段昔调整气息,睁开眼没看到仆人,奇道:“怎么还没人将衣物送来?”由于衣物放在浴房里会被蒸汽打湿,仆人给他除去衣物后便会收走,待药浴规定的两个时辰过去,仆人才又将衣物送来给他换上。
宁如谦在旁波澜不惊道:“我让他出去了,你出来吧。”
段昔愣住,眨了眨眼,复又低头看看自己光光的身体,犹犹豫豫了半天,才磨蹭着从木桶里出来,接过宁如谦递来的擦身布巾,胡乱擦了一通,就伸手跟他要中衣,套上中衣后,这才觉得自己有了壳,总算可以站直身子了。
虽然师父在旁让他高兴都来不及,但同时也快折磨死他。每次觉得师父给的温柔都是梦的时候,师父就又出现了;每次告诫自己不能贪恋这种温柔时,师父的出现都会打破他脆弱的坚持,继续厚颜无耻的享受师父给予的温柔。
这种让他知道自己错了,却死皮赖脸的一错再错沉溺下去的感qíng,究竟可以称之为什么呢?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如此身份之隔,好比千里。
宁如谦见他发愣,便将外袍给他披上,问道:“怎么?”
段昔回过神穿上外袍,眼神闪烁,笑道:“师父你这可算是替我更衣,都快把我吓傻了。”
宁如谦淡淡道:“礼是虚的,有的时候需要,有的时候不需要。”
走出房间后,yīn湿冷风一下子迎面扑来,段昔偷偷看向身侧的宁如谦,他的脸庞被水汽润泽过,浴房里的蒸汽在他乌黑发丝上沾染了许多细细密密的水汽,看起来竟又好看了几分,俊美的五官突然更加分明,直教人看得目不转睛。
段昔死xing不改,笑嘻嘻道:“师父,你真好看。”
还以为宁如谦会像那日回答沈从衣一般,道一句“容颜易老”。
然而宁如谦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未作答。
候在廊下的仆人谨遵笛管家的吩咐,见段昔走来,便将汤婆子递上。
宁如谦进了书房,屋檐下的段昔捧着汤婆子,望着yīn沉天空,雨雪纷飞,落在庭院中,湿透了石板地面,这天与地明明隔得如此远,却因此刻的雨雪而连接在了一起。
忽然,他暗自懊恼,怎么跟姑娘家一样伤chūn悲秋起来了!犹自摇了摇头,决定去前头的八宝客栈找齐三映耍耍嘴皮子。
十日一过,段昔身上的寒毒果然彻底解了,再用不着像个柔弱姑娘般日日抱着个汤婆子。
他们此时动身回明月城,而谢长风却是早一步出发回金陵谢家庄,同去的还有沈从衣,临走时,与各位匆匆作别,沈从衣看多了几眼段昔,yù言又止,最终什么都没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