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棠走进门内,先闻见一股药味。书房外面摆着书案和书柜,奏疏分门别类摆着。书案后有一架屏风,刘睿跪坐在屏风前,瘦了一圈,很是憔悴。
赵棠以为他病了这么久,又即将就寝,必然衣冠不整,不料他打扮得十分jīng细,淡紫色的广袖深衣,镀金小冠,冠缨绕过耳前,在下颌处打着蝴蝶结。他从书案后站起,痴痴地看赵棠,苍白得像个小纸人,这小纸人被峨冠博带压得不堪重负,纵有几分颜色,也是华服尊位染的颜色。
他对赵笑道:“听闻赵兄伤势已好,明日便要走了?”
赵棠不知说什么,便点点头,道:“李院首很厉害,我的腿除了不能踢人,其它都好了。”
刘睿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明日朕去送赵兄,还有一份薄礼,是一些衣服和点心、首饰。衣服是给赵兄的,点心给初阳吃,首饰便给窈娘……”
赵棠打断他:“你知道窈娘?”
刘睿笑道:“初阳的生母,赵兄的妻子,朕怎会不知呢?”
赵棠点点头,心里冷笑:“他死xing不改,又查我……那他也该查到我并未成婚了?即便如此,他也不肯说一句杀!”便很难过,道:“不必送了,我自己能回去。你这么忙,还是去gān大事吧!”
刘睿道:“大事何时都能办,今夜与赵兄话别,今生恐怕都再难相见了。”
赵棠听了这句话,忽然眼眶发热,便道:“睿睿,刚才安王骂你的话,我都听见了。你不是铁石心肠,你其实每时每刻都挂念着他,他误会你了。”
刘睿怔愣片刻,一丝笑容出现,逐渐扩大。随即他眨了眨眼,声音柔和:“朕没往心里去,不过赵兄真觉得……朕……并非铁石心肠吗?”
赵棠道:“你心里有些事,比我重,比安王重,比世上的一切都重。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你既然决定做了,就去做吧。我经历过前朝和本朝。先帝在位时,我饭都吃不饱。你在位时……百姓都有钱买香料,我才能做生意赚钱。我很承你的qíng。”
刘睿把手掌按在书案上,低头笑起来,肩膀抖动:“赵兄说错了,安王说得才对。朕不光无qíng无义,而且同先帝一脉相承。朕既不肯杀崔县令,又想同赵兄chūn风一度,是不是坏得很?”
赵棠摇头道:“那可不成。你不杀崔县令,我不会陪你睡的。”
第26章
刘睿不说话,走到门边,忽然从袖内掏出一个金属小锁,把门反锁了。赵棠一惊,听得刘睿道:“以前你每次离开朕,都要同朕睡一次,现在不睡了吗?”
赵棠道:“你gān什么?把门打开!”
刘睿转过身,脊背抵着门,平静地注视赵棠:“不,朕求你。”他的脊背往下滑,蹲在地上,继续道:“你以前总是离开朕,又回来,又离开,又回来。朕恨过你。杀人不过头点地,朕同你在一起,却要好几次生不如死。可现在朕想通了,能好一日是一日,好一时辰是一时辰。分开的时候虽然疼,在一起的时候,是甜的。”
赵棠几乎震惊,指着刘睿:“谁教你说的这些话?你想哄我……”
他不说话了,因为刘睿蹲在地上,右膝触地,随即左膝也触地。
刘睿笑道:“朕看那些传奇笔记,书生见了小姐,总是跪下来说‘求姑娘救我xing命’,朕也不知有用没用。赵兄……”
“你起来!别让我瞧不起你!”赵棠声色俱厉,心慌气短,“把门打开,我要出去。”
“就一次,用手也行。”
“刘睿,你是皇帝,我是……”赵棠舌头沉重,没说出自己是谁,继续道,“你要bī我,我也反抗不了。你真要bī我?像崔县令……像那些王八蛋一样bī我?”
刘睿满眼水光,跪着,和赵棠僵持片刻,低头笑道:“好吧,朕又糊涂了,唉,赵兄不要笑话朕。”扶着地面站起,从袖子里拿出钥匙,慢慢开那锁。
赵棠站在刘睿背后,冷不丁道:“你为什么不肯杀崔县令?因为他是功臣?因为他是你岳父?还是因为……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刘睿一边开锁,一边叹气:“因为大汉律法,殴伤贱籍之人,最多徒三年。”